苏德自然是认得这张脸的。他也曾无数次猜想九公子面具之下的脸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怎会想到，竟然就是那个被山贼劫持，后又侥幸逃生的燕家庶女？
燕九摘下了面具，露出一个少有的，少女的温婉笑意，接着换了自己本来的女声，继续道：
“二来，是因为我跟那济水也颇有渊源，苏大人想必还记得。我从心底里也希望它能彻底根治，不再有人为它受苦。”
“我……”半晌，苏德才从震惊中稍微回过一点神来，喃喃道，“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九公子你实在是……”
燕九却又悠然一笑，不等他说完，便已重新戴上面具，拿起马鞭出门而去。
桌上烛火摇摇，苏德就这样呆呆站了许久，目送燕九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她的身躯虽然并不高大，但脊背挺拔，风姿俊朗，实在是不像一个少女能有的样子。然而刚才那一幕却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眼前，不由他不信。
“……年少有为，神鬼莫测。”等燕九的身影已走得看不见了，他才喃喃地说出这后半句话来。
忽然间在洛城崛起的神秘的九公子，竟然是那个看起来娇弱无限的富家少女，这消息，说出去一定没有人会信。
九公子出手好爽，雷厉风行，区区数月时间，就拿下了洛城最大的奸商，还设计整倒了知府孙海，摇身一变，成为洛城半数商铺的幕后东家。
而那位燕岚姑娘，则是不小心被山贼所劫，侥幸回到府里，开了一间粮店，还接连被人诬陷。当时看来，她是运气颇好才能解围，如今再想想，这点小伎俩，对九公子来说，又算的了什么呢？
苏德想起燕九曾经的所作所为，颇有感叹。无论九公子也好，燕岚也好，她都曾捉住衙门悬赏的江洋大盗送来，还曾把奖赏她的银两捐作治水之费，更不惜费尽心机拿来孙海的罪证，还专门赴约对他苦心点拨——
一念至此，苏德的心中不由充满了敬佩，他缓缓坐下，呆了片刻，终于叹道：
“他们竟是同一个人……他，不，她，委实不是等闲之辈啊！”
燕九牵着马走出酒楼大门，夜里凉下来的风徐徐吹过，拂起她耳旁的发丝。想起刚才在雅舍里的一幕，燕九不禁又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然而走出不远，她才忽然意识到，近来她似乎笑得有些太多了。
燕九伸手往脸上摸去，只摸到一片冰凉的面具。
黑黢黢的夜色中，酒楼门前的红灯笼从背后不远处照过来，在她身旁洒下一片暗红的光晕，她的影子隐隐在这光晕中浮动。街上没有一个行人，燕九一手牵着马，一手摸着自己的面具，指尖传来的凉意让她想起了一个名字。
凌长策。
怎的会忽的想起他？
燕九有些懊恼地摇摇头，转身去看身边的马。她的马自是比不上凌长策的那匹白马风姿神骏，燕九看向那马鞍之上，恍惚间，那个挺拔俊逸的身影似乎又浮现眼前。
尽管离开之前，为了石头的事和他疏远，但不得不承认，事到如今她还在用着他的种种好处。他们虽各怀心思，但他确然一直都在帮她。
想到自己即将到来的行程，她的心又稍微沉了沉。将近九年没有回去了，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孩子，然而尽管远在千里之外，京城里却仍是有人容不下她，那老宅子里，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暗潮汹涌？
无论如何，她就要启程去面对这一切了，她并不怕未知的冒险，但想到“京城”两个字，心底却隐隐出现另外一个略有希冀的念头——凌长策，他到底在不在京城？
如果在，那就……再好不过了。
※※※
忙了几日，洛城的事务总算全都安排妥当，燕九开始检点回京要带的人。阿柳桐儿沈执自不必说，罗青松和丁翔也要跟着去，顺便再挑八个身手不错的兄弟跟着，到了京城也能继续照应。那个被她救下，叫做段小双的少女，趁着这一趟，也正好带回京城去。
吃过午饭，燕九又在桐儿的陪同下去看望芳娘和孩子，还没走到院子门口，便发现不远处的树丛中有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正从墙上的镂空石窗望院子里望着什么。
桐儿连忙大喝：“是谁在那里，出来！”
那人也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见是燕九，连忙跳了出来，躬身行礼：“九公子。”
燕九看到他的模样，嘴角不禁漾出一个笑意，桐儿愣了愣：“哎？罗大哥，怎么是你？你在芳娘院子外头探头探脑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我……”
罗青松脸上立刻泛起一丝尴尬的红晕，一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好了，抬眼瞧了瞧燕九，别过了头去。
桐儿正自奇怪，燕九已幽幽道：“是不是想着要走了，再来看她一眼？”
一句话被戳中了心思，罗青松的脸更红了，五尺高的汉子，却在这种情形下羞得无地自容，不由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桐儿这才明白，罗青松这是害怕跟芳娘分别，临行前想再见一面。
“但我却并没有说过不带她们。”燕九眉眼一弯，透出一丝笑意，罗青松一愣：“九公子，这是真的？真的带芳娘一起走？”
“若不带她一起去，你怎能放心？将来我若要替你们操办婚事，新娘子也不能在千里之外，是不是？”
听到“婚事”两个字，罗青松一张脸更是尴尬地无以复加，还没说话，却听得门里忽然传来一声响动，三人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