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什么都没有,没有马蹄声,没有人喊马嘶,连列阵时粼粼的车声都已听不见了,残酷的战争仿佛只是所有人的幻觉,只有紧张到似乎要爆裂开来的氛围,将大家的心,狠狠地攥住。
这样的寂静只是短短的一瞬。
“嘭嗡——”,不知道是多少弓弦发出了整齐的声响,犹如吹起了开战的号角。
清露和孩子们一道,从马车板预留的宽宽的观战缝隙中看出去,只觉得眼前一花,数不清的箭支飞上了半空,将雨幕毫不留情地冲开后,不见踪影。
清露刚想问,这样能射到人吗?
秦怀恩的军令已再度发出,“弓箭手,第二轮,预备,射!”几乎没有停顿。
而在这第二轮箭支发出后不过一息长的功夫儿,比雨点更密集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已响了起来。
就算明知道,这马车坚固无比,连观察口的位置,都细细地编织了铁丝,清露还是忍不住大叫,“趴下,都趴下!”
小幺则先是兴奋地高呼,“抢了两轮啊!”要准确地判断出不断奔跑中的敌方的距离,并抢先射箭,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样就意味着敌人的减员。
然后小幺才小声提醒清露,“太太,这时候应该举盾的!”都在马上骑着呢,怎么趴下?趴下又有什么用?身体面积更大了,被射中的可能性不是更高吗?
清露根本听不到小幺在说什么,她此时,已是吓傻了。
小幺见此情形,连忙安慰道,“太太,没事儿的,这箭雨顶多三轮,就会过去的!”接下来应该是近距离的对阵厮杀了,而且今天雨大,影响了箭支的威力,到了那时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可在清露的感觉中,漫天的箭雨似乎没完没了,车外护卫们中箭后的闷哼声,虽然压抑,却清晰可闻,每一声,都听得她分外揪心。
清露忽然间如梦初醒般,大喊了一声,“秦怀恩呢?他在哪里,他有没有盾?!”
这一次,秦怀恩结的是圆形阵,最中间,就是清露的这辆马车,最外围则是那些运送“行李”的马车,是一种防护,中间则是九百名护卫,集中起来,以便用盾牌遮挡。
可是秦怀恩是单独一个人呐!
清露问这个话,完全是不经大脑的,却没想到,立刻得到了回应。
“我在这里!”秦怀恩的声音从他们的头顶传来,极近,极清晰,尤其是那柔和稳定的声线,和日常对讲话时毫无区别,迥异于方才下军令时的凶猛狠厉,接下来他想说,我不用盾,但又怕清露担心,便再度放软声音道,“我记得对你的承诺,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不用怕!”他永远都记得曾答应过清露,不在战场上受伤,并一直做得很好。
小幺和睿儿的脸上都带上了梦幻般的感觉,就连孩子们都傻傻的,实在是秦怀恩前后的形象反差太强烈了,紧张背景和他温柔语气的对比也太怪异了。
清露却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瞬间泪如雨下。
事后,清露告诉秦怀恩,这是她听到过的世间最动听的声音说出来的最好的情话,没有之一,当身处在最危险的情况中时,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男人、这样的承诺更打动人心的呢?
小幺则悄声提醒,“程神医,小心你的灯。”伸出手去,抓住了程一针的手腕。
程一针这才发现,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歪了手,火苗已经将他和清露的衣裳,都烤焦了一大片——他也十分紧张啊!
但很快,清露就明白了,这并不是最危险的情况,不过没关系了,带着秦怀恩给的安慰,她已变得真正无所畏惧。
箭雨真的像小幺说的那样,只有三轮,当箭支刚刚停下,他们身处的马车,就开始震颤起来,随后,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于此同时,马蹄声和狄人发出的呼啸声,也隐隐传入了大家的耳畔——狄人已经离得很近了。
秦怀恩这次下达的军令很简短,“冲!杀!”振聋发聩。
接着,护卫们也在催动马匹的同时,齐齐发出了怒吼,“杀!”
马车上的小幺和睿儿同样应和着,“杀!”
清露发现,小幺和睿儿的声音全变了,这种声音并不是像日常说话那样,用嗓子发出来的,而是气沉丹田胸腔共鸣后,从喉咙深处喷出来的,好像不仅是音量大的问题,总之她被他们震得头都一晕,想来这就是他们说的在声音中用上了内力吧!
孩子们毕竟还是小,又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阵势,所以反应慢了一拍儿,也学着父亲和表兄的样子参差不齐地喊着,“杀!”,喊了一声又一声,还忍不住用小脚丫,将马车板跺得嗵嗵直响。
在这些杂乱的声响中,清露忽然发现了一个特别稚嫩且陌生的声音,不由惊道,“小四,你会说话了!”
是的,“怪力兽”秦小四童鞋,平生说的第一个字,并不是爹和娘,而是无比血腥的,“杀”!
以至于等到他长大成人后,因为已没什么仗可打了,秦怀恩和清露还产生了淡淡遗憾,觉得耽误了又一位绝世名将。
雨声已经听不见了,就连雨幕似乎都对这些人的杀气退避三舍,那一声声的怒吼和大骂,让杂沓的马蹄声都变成了隐隐约约的,只有刺耳的兵器撞击声,时不时地如警钟似惊雷,闯入人的耳畔和心田。
没有过多的花哨,两伙人纠缠在一处,以性命相博,见了面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鲜血很淡,犹如分外美丽的水花,在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