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母妃“明哲保身”的教诲是很有用的,他身份不如长兄太子占了嫡长正统,宠爱不及周贵妃所出的九弟,能依靠的不过是皇父的眷顾不忍和傅后的联合拉拢,再在他们的羽翼下躲过周贵妃的恶毒加害。父皇觉得需要他在这里跪着平息傅氏的怒火,那他便跪着,左右跪的不过是天地君父,为的母妃幼妹和自身的平安顺遂,算不得什么。
因此他便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晒太阳,当时年纪尚幼,很快就晒得口干舌燥,头昏眼花,特别想喝水。但宫人不敢给,福宁这个没良心的早就跑回宫去睡大觉了,甚至都没有把这事儿告诉母妃一声。反倒是傅相那个骄纵的女儿傅明珠,远远地站着看了他一会儿,跑去和他委婉地表示歉意。
她当时是这么和他说的:“你不能怪我,谁让你上去就冲着我动手的?你若是先骂福宁,或者是拖开福宁,那我也不会误会你是要对我动手。现在可好了,皇姑父也不肯听劝,罚你在这里跪。”就连道歉,语气里也充满了傲慢。
他不理她,她便蹲在他旁边轻声道:“要不,你别跪了吧。我替你看着,如果有人来我就喊你,他们都不敢乱说,不然我让姑姑收拾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果然就是被宠坏了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得。她以为她是在帮他,却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听了她的话,那么皇父也好,傅后也好,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从而对他另眼相看,他也就从老实敦厚的乖孩子变成了偷奸耍滑不可信赖的小坏蛋。皇父日理万机,又怎会不懂得究竟谁是谁非呢?因此他坚决地摇了摇头,因为想要保持体力,始终没有和她说话。
她好像是有点不开心,又默默地蹲了一会儿,皱着鼻子冲他嚷嚷:“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爱怎么就怎么吧!对着外头别说是我害的!说了我也不会承认的!”说完自己跑远了,可过了一会儿,又让宫人给他送了一碗解暑汤。
他觉得自己是懂事很早的那种人,若是九弟,大约会很有骨气的把那碗解暑汤给打翻了;若是皇兄,约莫会很傲气地让人端走;因为他们要保持自己的体面和骄傲,但他不是他们,他需要这碗解暑汤,他不确定自己若是中暑病倒,会不会就再也好不起来。所以他很高兴地喝光了这碗解暑汤,并且表示自己还要,她躲在远处的廊柱下偷看他,见他喝光了解暑汤,便朝他皱鼻子,表示鄙夷。但解暑汤很快又来了,而且是一大壶。
靠着这一壶解暑汤,他有惊无险地平安渡过了一次惩罚。因为这件事,母妃严禁他再靠近她,接着又是傅后身边的首领太监荣明出了事,傅后不得不托病退后,周贵妃权势滔天,一时风光无两,他又很快到了出宫建牙开府的年龄,从此,便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再无亲近的机会,就连说话的机会都几乎没有。她当然也就忘了他这个人,应该说是知道他这个人,却从来不曾放在眼里和心里去。
这宫中,能似她那般活得肆意张扬的人没几个,或许是羡慕,或许还有一点点嫉妒,他一直默默地看着她,想要看她能走多远。他从母妃和宫人那里知道她的各种事迹,知道她脾气不太好,人也养得娇骄;从傅后那里看到她的字画,知道她并不是传闻中的那般不学无术;看到她情窦初开,喜悦而崇拜地看着九弟,不胜娇羞;看到她在傅后的千秋宴上一舞惊人,出落得国色天香。
看到她傲慢骄矜甚至霸道不讲理地收拾与她不和的贵女们,却始终不曾做出过恶毒过分的事,实在是枉担了那个骄矜霸道的名声;看到她满怀热诚却被九弟嘲讽冷落,躲在暗处黯然神伤,转眼就又重振旗鼓,笑颜如花,实在是没脸没皮,没心没肺;看到她为安抚因独子暴亡而悲痛欲绝的太皇太后,可以整夜整天不睡觉,安静温柔体贴地陪在一旁,亲手试药熬汤,再累到靠着墙壁就睡着了溜到地上而不知,毫无风度可言,压根不像是讲究规矩礼仪的高门千金。
看到她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不顾别人的讥讽鄙夷和讶异,小狮子一样地为九弟出头,担着傻白骄横的名头,只为护住喜欢的那个人;看到她为被幼帝迁怒的无辜宫人求情而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宫人因此丧命,躲到人后呕吐大哭,从此不再搭理幼帝,哪怕她知道那是每个人都需要讨好的皇帝。
他就觉得,这样的女子,是需要懂得她的人来爱护心疼的,不然落到了有眼不识金镶玉、凡事只会看到表层的凡夫俗子和蠢货的手里,便是零落成泥碾作尘,也跟着变成了被人踩到脚下的泥。而自己,当然不会是那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凡夫俗子和蠢货。
但她终究不是他的,她被皇父赐给了最偏爱的九弟,成为九弟保命的护身符;她的喜怒哀乐、明快忧伤、天真赤诚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她之于他,不过是个遥远的梦想和一份珍藏的少年情怀。她将要和九弟成亲,他几乎已经要认命了,却没想到,命运何其美妙,他在玉皇阁临空长廊的满天星光之下看到了她。
那天夜里的她,美得不像是这个尘世间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下凡的仙女。又或者是看到了一个碰巧和她长得很相像的女子,但看到她在那里恶作剧地捉弄侍女,疯了似地飞旋跳舞,再用傲慢骄横的口气说家里若是不答应她退婚,她便要从那里跳下去,他便知道的的确确是她,傅明珠。
有那么一刻,他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