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尽覆冰色的密室里。
透过一块冰砖,分外不晰地望了望室外的近景几眼,须介便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转过了身后,觑了那镇定自若,专心于拭剑的须晨许久许久,他也终究是难忍那下话吗?”
……
“喂,师兄问你话呢!”
……
“明明年岁小我近半,却天天冷臭得跟具腐尸似的,你就不觉着无聊枯燥?”
“掌教师兄令我等死守‘寒衾’。”
不自觉地翻了一个白眼,须介却是干脆就径直走向了须晨对面的那个祭台,再不欲向其征求什么意见了。
往常也不是没与须晨对白过,那僵冷苍白的风格,他其实早就受够了。刚才是忘了,此时既又领教到了一番,再与其讲话,他恐怕真会活生生地将自己给憋死。
然而,光就两个人待在这静荡荡的“寒衾”里,封闭不见外界一切,他却又是实感心慌瘆人,总难念定。于是乎,顷刻间,声息尽寂,双腿一盘,他的目光便就又落在两台间的地上,默默地研究了起来。
那里是一个极庞大的纹阵!
其径长达九仞余,纹线细致如丝,形状大致如簸,色则多呈粉、金二色,渐变有如鱼鳞耀晚光。此阵横亘空地中央,恰好隔了他二人所坐之祭台,在他的视角,此时一看,却是又与先前观时不同了。
颜色变了。
纹理也变了。
目光顺之而动——
“竟像是在走棋?!”
“果真是奇怪!‘寒衾’下的谷玄碑禁,与须欢不知从何处寻来的三阳界莲阵,怎地竟可以结合得如此巧妙?”
“我可从没听说过——”
“须介师兄!”
一声沉喝,一声清鸣,蓦地断了一连串的自言自语!
须介抬起了头,须晨放开了剑。
剑直插其前之地面,轻颤而陡峭,如一墓碑,也若一悬崖,仿佛是谁也绕不过的一堵天堑。
“你的心乱了!”
“如果谁也不信任的话,结局是必不会太过友好的。”
“无非是将子落在了熔炉里而已。决胜既不在现在,也不在多久,它就在那里,无须揣度。须欢师兄何时破,我等便何时战!你实在想得太多了!”
“祖法铭既在,你又何须再作怀疑?祖法铭若不在,执剑染血又焉须考虑?”
……
……
一片稀稀拉拉的绿竹前。
“师兄,须方那几个老家伙,应该是早就发现我们了吧?”
“嗯,多半是吧。”
“既然发现了,为何还不动手?岂不知拖得越久,他们的赢面就越小吗?”
闲闲地将一枚棋子钉落,柳彧却又是随即就捻起了另一子,眉头平舒着,额发低垂着,微思着下一步的落处,竟恍若是全然忘却了谷丰的存在。
他是如此的浑若无人,却偏偏没引来任何的躁怒。
直到——
那对面的风声,似乎是又大了一分,他这才像是想起来了一般,自遣忧怀似的轻喃道:“鸷鸟将击,卑飞敛翼。”
“丁”的一声!
朝着先前想好的地方,急促地跟了一子,谷丰顿时就又尖起了声音:“鹏已探爪,鸷鸟将击又有何用?龙已张吻,猛兽将搏又能怎样?兵戈铁马乱起了朝纲,莫非还圣人一动,便可翻天不成?”
“师兄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群爬虫罢了!”
语中的讥意,尤其的浓烈,纵然非是向着他所发,柳彧的那双眉头,也还是当即就微拧了起来。
似是干扰到了他的落子,故而有了几分不悦。
于是忽地一举臂,拂开了一片不知何来的枯叶,他便抬起了那两道久沉的眸光:“我们两家差的,根本就不是智慧与谋略。从一开始,彼此所较的,就只是力量与手段。”
“凡人过了花甲古稀,便就知了天命,修者百年而不死,又何来一愚辈?”
“入门这么久了,你怎的一点也不长进?”
“本来该去大校的涿叶,因你之故,必须坐困孤室,惹人猜疑,你不知反思!‘夜海’的布置,因你而崩塌了一角,你也不知收敛!魔笞纵然被你躲了过去,你却依旧不觉侥幸!你莫非就真觉得,所有人都在玩过家家吗?”
“你若是真以为有所依靠,便可事不经心、行不用脑,那我恐怕还真该奏请师尊,让你领了那顿魔笞!”
“别啊,师兄……师兄,我错了,错了,真的错了……”
一下子就怕了。
一听到“魔笞”这个字眼,谷丰竟是立马就微微发起了抖,抛弃了所有的尊严自持,讨巧卖乖地讪笑了起来,再也不敢显露那副尖厉了。
……
……
一处冬意犹不至的山坳里。
屋居独处,门窗大开,阳光明净,而叶觉,便就坐在那窗边的竹椅上,面染灿烂地阅着一本文籍。
书封蓝白如浣布,像是洗过了千百次,纸面微黄而略有虫蛀,颇有些影响阅读,而其外的墨迹里,则还依稀可见得“希族遗录”这四字。
这书的年纪,似已是极为古老了。纸线差将腐朽,笔锋亦多有旧时影,而那僻字涩句,也常常是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若予常人阅,这自该是本分外难懂的古籍,乃至是会被大多数人束之高阁,供之以尘。然而叶觉此人,却是看得毫不吃力,甚至是还颇有几分乐在其中之味,以致笑意常驻嘴角,眉眼间也尽是些悠哉游哉的观景之趣。
如此一幕,居然像是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