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边韩家祖坟,韩荣发从清晨便来到了这里,站在花氏跟他兄弟合葬的坟茔前,不远处是一片杏林,花落如雪,落在他的肩膀上,梁冠上,偶有暖风吹拂,再次旋转着飘起来,如同偏偏飞舞的雪白蝴蝶。
他已经站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不远处那些随从们渐渐不耐烦起来时,这才弯下腰身,用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抚#摸过墓碑上花氏的名字,喃喃自语了几句什么,转身向着轿子走去。
回到韩府的时候天已正午,打听下人,韩壮儿和楚天羽却仍旧未归。默算时辰,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想了想,出府去找张鲸——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凌恩殿被烧,必须得跟张鲸通气,以防陈默将消息瞒下来,倒跟沉的住气沉不住气并无直接的关系。
韩府在西护城河旁边,去找张鲸的话,走西华门,过归极门会极门至东华门是最近的路线。说来也巧,刚过会极门,走到文华殿前,便见张鲸坐着凳杌逶迤而至,他连忙吩咐抬凳杌的迎了上去。
双方见礼招呼过后,他扯着张鲸向文华殿东墙跟儿方向走,边走边道:“厂公随咱家过来说话……”
张鲸心知有异,也不推拒,直到来到墙根儿,旁人再也无法听到二人对话之后,这才问道:“到底出啥事了?神秘兮兮的?”
“前次咱家不是跟厂公说过吗,要找机会让陈默好看,现在机会来了……”
“哦?”张鲸略怔,打断韩荣发问道:“什么机会?”
“听说昨夜昭陵祾恩殿起火了,火势还不小……”
“你怎么知道?”张鲸再次打断韩荣发,心说咱家这东厂提督都不知道的事儿你竟然已经知道了,看来这火起的蹊跷,指不定便是你小子找人放的吧?
韩荣发故作深沉,缓缓说道:“厂公就别问咱家如何知道了,你虽然是东厂提督,侦骑遍天下,不过,猫有猫路,鼠有鼠道,咱家自有咱家的消息渠道。为今之计,是赶紧确认一下,假如果有此事,赶紧秉给皇爷知道,不给陈默那小子遮掩的机会。”
张鲸已经可以肯定这事必定是韩荣发手下那些阴风卫的手笔了,对那阴风卫,他了解的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那是一支人数不多,实力却深不可测的力量,如今终于忍不住出手,倒是让他有些开心。
韩荣发奸诈似鬼,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承认。同样,张鲸更不傻,当然也不会去揭穿,忽的想起前晌得到的消息,肯定的点点头:“让你这么一说,咱家倒是可以肯定这个消息了……前晌听下头说陈默急匆匆的出了京,咱家还奇怪,如今想来,定然是知道了昭陵出事的消息,急着回去善后了。”
“他出京了?”韩荣发大惊,问道:“不是昨日才回来么?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莫非,他有什么特殊的信息通道不成?”
张鲸冷笑一声说道:“他才起来多久,还不是靠着冯保?冯保经营多年,一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如今准备将家当全传给陈默,能够快速得到消息也不足为奇。你这消息很及时,咱家这就入宫见驾,将这消息告诉皇爷。凌恩殿着火,就算皇爷再护着他,这一回,怕是也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着话他转身便走,走出两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厂公?”韩荣发奇怪的问道。
张鲸说道:“不对,这消息不能由咱家透露给皇爷,你也不行,咱每跟陈默的矛盾皇爷心里清楚的很,太过主动,有报复的嫌疑,搞不好皇爷还得怀疑到咱每的头上。”
论到对朱翊钧的了解,张鲸绝对是个中翘楚。听他如此分析,让韩荣发心服口服,问道:“那让谁说呢?”实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张鲸指了指南边说道:“当然是外廷那些人,明日早朝的时候再将这消息捅出来,那效果才更震撼……”
“还是厂公高明,当着那么多外臣,皇爷便是有心回护,也得考虑考虑那些外臣的心情吧?哈哈,哈哈……”
听他哈哈大笑,张鲸也很得意,陪着笑了起来。
陈默等人再次回到京城的时候天色已黑。这是陈默有意慢行的结果,临进城,他甚至还高声对杏儿说道:“前边就是昌平县城了,等会儿入了城,你去一趟县衙,将阎满给咱家叫过来……凌恩殿失火的消息必须得瞒住,这昌平城是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不能让他闲着……”
声音传到车内韩壮儿跟楚天羽的耳朵里,二人不禁同时暗笑。
韩壮儿心想,都说这陈默如何如何聪明,怎么处置起事情这么草包呢?昨夜就着火了,时隔整整一天,再想捂,不嫌太晚么?
楚天羽同样的心思,两人并排坐着,互相轻碰一下肩膀,都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假如陈默真的就这样的水平,怕是刑讯逼供起来,也就好对付了罢!
想着即将到来的严刑拷打,二人同时一凛,不再留心外边的动静,专心调养,以便应付。
又行了不知道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两人被人从马车上抻了出来,也不知道被关进了什么地方,只听砰的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之后,四下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确定旁边再无外人之后,韩壮儿告诫楚天羽:“陈默小子不知道要使什么诡计,你只记住一句,打死也不能说,懂吗?”
“大人放心,咱老楚也是尸山血海里爬过来的,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左不过一死,别管他问什么,咱就是个一问三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