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冯保的值房,陈默再次扑空,被人告知,这位老祖宗刚来不久,就被朱翊钧传去了乾清宫。
这一下陈默傻了眼。去乾清宫?见到冯保又如何,总不能听着朱翊钧的面劝他不要造反。就这么干等着?那么多人见到自己进了宫,若不去见一见朱翊钧,万一传到他的耳朵里,终归又是个麻烦。
他突然有些后悔今日这内宫之行了,早知如此,晚上再去找冯保也耽误不了正事。
忠静室旁权衡了半晌,陈默到底还是准备去一趟乾清宫——先见一见朱翊钧也好,找机会再劝冯保也就是了。
乾清宫是紫禁城内廷正殿,内廷后三宫之一。面阔九间,进深五间,殿内正中有宝座,两头有暖阁。始建于永乐十八年,自成祖永乐开始,直到崇祯帝,除了武宗正德偶住豹房,嘉靖自“壬寅宫变”搬去西苑(今中南海)外,大明共有十四位皇帝以此殿为寝宫。
那夜陈默来乾清宫取红箩炭时太过匆忙,又是夜晚,未曾留心宫内景致,此刻旭日初升,时间又很充裕,一路行来,过“金亭子(江山社稷亭)”,穿“老虎洞(正殿露台南沿和御路丹陛衔接处有三个涵洞,高近两米,宽一米左右,宫中等级森严,内臣不能登上露台和御路,只能在这三个洞中来往穿行)”,行至丹陛之上,遥望露台左右在初升的朝阳下闪闪发光的铜龟铜鹤,再回望巍峨雄伟的正殿,忍不住心动神摇,赞叹不已。
乾清宫正殿为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坐落在汉白玉石台基之上,建筑面积一千四百平米,规模为紫禁城各殿之首。自台面至正脊高达二十余米,檐角置脊兽。檐下上层单翅双昂七踩斗栱,下层单翅单昂五踩斗栱,饰有金龙彩画,三交六菱隔扇门窗。殿内明间,东西次间相通。
宫内后檐有金柱,金柱之间设有屏风,前设龙座。东西两梢间为暖阁,朱翊钧就住在东暖阁之内,西暖阁与养心殿一样,乃是他平日读书理政之所。
“混账,你身为皇家子孙,便是这么为天下臣民做出表率的么?”紧闭的宫门内突然传出朱翊钧愤怒的咆哮,将陈默从澎湃的心神中扯回了现实,恰见张大受低头从殿内出来,急忙上前行礼参见。
张大受年过四十,高大的身材显得有些佝偻,白面皮,三角眼,看人时总是略微抬着下巴,显得十分傲慢。
前几日陈默销那五十两银子的账目时曾经与他有过短暂的接触,不过,那个时候陈默的身份是乾清宫的奉御,他的直接下属,如今几日不见,陈默已成惜薪司掌印,可以跟他平起平坐,让他不禁又嫉又恨,隐隐还有些没有明状的感伤。
不过他是冯保的亲信,知道陈默在冯保心中的地位,身为内廷沉浮数十年的老油条,心事自然不会表现在脸上,冲陈默拱手回礼,扯嘴一笑,压低声音说道:“陈公公不是在高府养伤么?怎么来乾清宫了?”
“寻老祖宗有点事,听底下人说老祖宗被万岁爷叫来了乾清宫,晚辈就过来了……万岁爷这是训谁呢?怎么气成这样?”
“潞王呗,还能有谁?这回好,老祖宗也吃了挂落……”
“谁在殿外?”张大受话没说完,就被里边的朱翊钧打断,吓的一缩脑袋,脸色发白,轻手轻脚的打开了一扇殿门,匆匆进了殿,工夫不大就出来,冲陈默一拱手:“万岁爷叫你进去呢!”
陈默隐隐感觉张大受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却不及多想,整了整大红贴里,迈步走了进去。
殿内金砖漫地,光可鉴人,空旷的空间尽头,高高的龙座之上,朱翊钧身穿黑色团龙常服,脸色铁青。御座下,闷头跪着两人,一者冯保,另外一人正是潞王朱翊鏐。
“奴才陈默给万岁爷见礼,万岁万岁万万岁!”当着外人,陈默自然不敢再自称“内臣”,紧行几步,跪倒在冯保的身后叩头。
“起来吧!”朱翊钧声音柔和了下来,看了眼陈默吊着的膀子说道:“不在家养伤,瞎跑什么?”
“万岁爷是奴才的主心骨,几日不见万岁爷,奴才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这……”
“这个屁,”朱翊钧立眼打断陈默:“少油嘴滑舌,起来一边站着去!”说罢从御座上站起身来,徐步下了御座前的台阶,走到朱翊鏐面前,口气再次转为严厉:“看看他,母后跟朕亲自任命的惜薪司掌印,内廷重臣,居然差点被你一次胡闹送了性命,你眼里还有母后,还有朕这个兄长么?”
朱翊鏐咬牙偷瞥了陈默一样,将头扎在金砖上边小声说道:“皇兄饶命,臣弟知错了!”
朱翊钧冷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盯着朱翊鏐的脑瓜顶,良久,叹息一声:“你岁数还小,母后跟朕对你是寄予厚望的,生恐你误入歧途……咱们皇家的名声还好么?小小年纪不思进取,只知沉湎女色,先皇在天有灵,岂能安心?退下吧,罚你闭门思过一月,还有,把大伴府上那个小娘送回去,一月之内,不许你再碰女人!”
“是!”朱翊鏐起身瞟了陈默一眼,喏喏的退了出去。
“大伴也平身罢!”
“谢万岁!”冯保缓缓的站起了身,没等站定,朱翊钧便说道:“大伴也是,潞王还小,正该好好训导规谏,怎么能给他送女人呢?”
“老奴也不想的,奈何潞王偏就看上了,老奴……”冯保开口解释,话到一半,突见陈默给自己递眼色,急忙住口,顿了一下,重又跪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