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梁当然没去茅厕，而是径直回到了御书房中，而皇帝也当然没有服药，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平静的看着于梁的到来。
“陛下……”，于梁晒然一笑，正要打个招呼，皇帝已经挥手道，“不用废话了，现在盖元礼不在，你可以直说。”
于梁错愕了片刻，他还真没看见皇帝有如此不耐烦的时候，只是仔细观察一下，立刻发现对方的脸上带着疲惫，似乎还有某种忍耐的痕迹。
看来，病痛对于任何人都一样，哪怕作为高高在上的天子都不能免俗。
于梁沉默了一秒钟，随即颔首道，“我与阿史那娄龙已经达成了初步共识，他同意让出这片争议的区域，前提是，我们在其他方面满足他条件。”
具体的细节，于梁相信石虎已经早就禀告给陛下知晓，用不着自己废话，而他要做的，便是进一步说服眼前这大唐天子而已。
“表面上看起来我们做了让步，但实际上，我们占了很大的便宜。”
于梁掰着手指道，“贸易的商品什么的，哪怕再多给一倍的战略物资过去，也仅仅是消耗品，或许短时间内能让突厥人壮大不少，但也杜绝了他们自主生产的可能性，一旦我们停止供应，他们立马会被打回原形。”
“而控制了土地则不同，虽然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建设，但从长远规划来看，是完全值得的……”
于梁舔了舔嘴唇道，“陛下当初设立南岱乡，肯定也有建设与突厥对峙的桥头堡的意思，但若没有本土支撑，那地方就相当于一块汪洋中的浮舟，意义并不大。”
“但是一旦将这块土地开垦出来，那效果就不同了……”
聪明人之间话不用多说，于梁相信皇帝能明白自己的用意，只不过，答不答应，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作为上位者，对方考虑问题的自然得站在全局的角度上，投入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只为了建设一片不毛之地……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改善一下本土的民生不是？
“陛下，总之，这个开疆扩土、名留青史的机会……”，于梁没有再劝，而是直接给出了最本质的答案。
对于任何帝王而言，若是“开疆扩土，名留青史”这八个字都不足以打动他的话，其他任何言辞也都是无用功。
皇帝无意识的点点头，看样子是在思索着于梁的话，猛然间捂着额头，轻微的呻吟了一声。
“陛下……是中风的后遗症么？”，于梁微微叹息一声，罕见的柔声问道。
“顽疾而已，不碍事。”，皇帝很快的振奋起精神，轻描淡写的说道，看得出来，他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双方都沉默了片刻，皇帝深吸一口气道，“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具体怎么做，要看和谈最终能进行到什么程度……你这次让利很大方，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呢。”
于梁心中一惊，知道自己的做法瞒不过对方的眼睛，当下也不瞒着，点头道，“臣想早点结束此事，而且，严格来说，我让利，并不是让给突厥，而是让给阿史那娄龙一个人而已。”
“哦？此话怎讲？”，皇帝有些来了兴趣，示意他接着说。
“正如陛下你所知道的，这人在突厥王位继承人上的位置，其实并不稳，急需壮大实力，如果有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他是不会拒绝的。”
于梁晒然笑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臣想将通商的口子开在我南岱乡，他阿史那娄龙又何尝不想独揽整个突厥贸易的渠道？到时候他那些兄弟们，肯定会为了得到物资来跟他打交道，身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到底在古代一样通用。
皇帝顿时失声而笑，对于梁的回答非常满意……抛开其中的私人目的不说，这的确是一招好棋！
“既然你已经计划得如此巧妙，今日来见我时，又何必将盖元礼叫上？”，皇帝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问道。
于梁耸耸肩，坏笑答道，“首先，他是和谈的副手，和谈的得失以及后续的问题，本来他就有权利知晓。”
顿了顿，于梁深吸一口气道，“而最重要的是，他在士族阶层的地位很高，又身居吏部尚书之位，要实现我的构想，怎么都绕不开他这一关。”
“……当然，鉴于他与宁王之间的关系，有些核心问题，还是不能让他知道的，比如现在，他就只能在偏殿那边吃西北风。”
于梁这自认幽默的话并没有让皇帝产生一丝笑容，不过从对方没有生气的言辞来看，似乎认可这个说法……有了老大的首肯，于梁更加做得心安理得。
“行了，你也不用耍嘴皮子，你要说的，我会好好考虑的。”，皇帝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偏殿去，于梁无奈的笑笑，耸肩道，“陛下，难道你真的不问问，臣这次去了凉州，到底干了什么事么？”
话说于梁入城之后便刻意没有提及此事，本来以为皇帝会自己开口将那块烫手的虎符收回去，哪知道这位老大显然不按常理出牌，愣是一直不召见自己。
好吧，就算考虑到于梁立刻要着手应对和谈大事，不让他分心这个缘故，那此时已经见面，总该表个态吧……
“有什么好问的，你既然能好端端的活着回来，那就表示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妥当了……事实上，就在你回来的同一天，凉州那边也传来了八百里的加急公文，说胡人叛乱的事是一场讹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