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外候着的,是罗家的大管家,引至会客厅,除了陆彦韬,便连罗老爷和罗夫人也在。
陆樱有些意外,道了句“陆樱见过伯父伯母”拱手行礼起身,甚至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发须花白的罗老爷笑容满面,可看着陆樱的目光中,多有探究。
同样两鬓斑白身形微胖的罗夫人,更是频频在陆彦韬和陆樱身上打量,眼中晶莹顿现。
陆樱知道,陆彦韬定然道出了实情。
若只是简单的来做客,宾主尽欢的吃顿饭也就罢了,可这样,陆樱的心里,却觉得说不出的沉重。
这几日逗留在封城郡,耳濡目染的都是罗家是如何的殷实如何的仁善,再从陆彦韬口中知晓他当年遭遇到的凶险,便知罗老爷是真的将他当做了亲生儿子一般在待。
那样大的家业,罗老爷眼看也有交付到陆彦韬手上的意思,眼下,将罗海变成陆彦韬,生生从他身边带离,陆樱只那么一想,都觉得有点剜心的痛。
丰盛的菜肴,热情的招待,陆樱却觉得,每一口饭菜都苦涩无比,让她难以下咽。
几杯酒下肚,陆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可曾后悔这一趟?”
陆樱竟给不出答案。
这边有疼爱如斯的罗家二老,可上京城陵山候府里,还有年事已高的陆老夫人,和夜夜垂泪的薛氏,以及那一大家子。
可是,亲情并不能以多少和得失来论,所以,这一刻,陆樱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挑拣些风土人情来聊一聊。
酒过三巡,罗老爷冲陆樱举起了酒杯,“你的来意,小海已经跟我说了,他心中犹有疑惑,不过老夫阅人无数,岂能看出这其中不假?倘若不是至亲之人,谁会找寻三年多还不死心?”
“父亲……”
陆彦韬的话甫一出口,便被罗老爷抬手打断了,“好孩子,你的孝心,我和你母亲都知道。”
说罢,罗老爷再度回头看向陆樱,“可是,这件事,我却做不了主,一切都听小海的。所以,我希望,在他没有做出决定之前,你们不要逼迫于他,可好?”
罗老爷都肯这样为陆彦韬考虑,陆樱又岂会勉强?
更何况,这本就是她的初心。
陆樱郑重应答,“伯父放心,我们不会勉强兄长的。”
正说着话,便听得外头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一身鹅黄色袄裙的女子手提着一把长剑走了进来。
“是谁要来带走海哥,谁?”
女子双十年华,相貌秀丽,此刻横眉冷对怒气冲冲的。
目光锁定陆樱,那女子一把甩开后头追来的丫鬟,拿剑指着冲陆樱奔了过来。
还未到近处,便被白芍给拦下了。
“秀儿,不得胡闹……”
罗老爷开口斥道。
“爹爹,凭什么?凭什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这么一群人,红口白牙的说是兄长的家人,就要带走他,凭什么?”
话是冲罗老爷说着,罗秀秀的眼睛,却慑人一般的瞪着陆樱,“海哥重伤,命垂一线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呢?是我跟爹爹将他从雪堆里刨出来,又带回家来将养的。你们呢,那个时候,你们在哪儿?”
“浑身是伤,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是我和爹爹不眠不休的守了他五日,拿药草泡着,才捡回了一条命,那个时候,你们又在哪儿?”
“接断骨,诊伤势,将养了近一年,海哥才能下地走路,那一年间,你们又在哪儿?”
“海哥在秦南郡寻了一个多月,罗家也遍洒告示四处搜寻,也一点儿音讯都没有,你们又在哪儿?”
“好不容易我们一家子平定下来好好过日子了,你们冒出来,说海哥是你们失踪已久的儿郎兄长,要带他走,凭什么?这世间可还有天理?哪怕你们所说是实情,可天底下,有你们这样的至亲吗?”
罗秀秀一字一句的问着,手中虽还提着剑,可泪流满面的模样,却让厅内众人都满心的悲伤。
陆樱想要辩解,想说不止陵山候府,便连薛氏的娘家,胡家,都在寻找,可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动动嘴,陆樱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哐”的一声,罗秀秀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
失魂落魄的低着头,罗秀秀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了地上,“三年,三年之期,就快到了呢。为什么,为什么……”
不明白她说的三年之期是什么意思,陆樱抬头去看陆彦韬,便见他脸上满是自责和愧疚,而一旁的罗夫人,已经捂着帕子低泣起来,口中更是连连喊着“我可怜的秀儿”。
“扶夫人和小姐回房……”
摆了摆手,罗老爷发了话,有丫鬟上前,将悲哀的不能自已的罗夫人和罗秀秀扶了下去。
会客厅里,便只余罗老爷、陆彦韬和陆樱三人。
“明日便是腊八,眼看就要过年了,陆公子有何打算?”
喝了口茶,罗老爷抬眼问陆樱。
陆樱看了一眼陆彦韬,见他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冲罗老爷笑了笑道:“兄长已是成年人,既然有自己的考虑,那便慢慢思忖吧。明日陆樱便启程回京了,回去给家里人报个平安也好。”
虽说没能将陆彦韬带回去,可是这样的消息,也算是突破性的进展了,今年这个年,薛氏定能过的好了。
罗老爷点头,转头吩咐陆彦韬,“小海,午后备些特产土仪,给陆公子带回京去,也算是咱们罗府的一点儿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