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恩春浩荡文治日光华写罢又端详一下,盖了图章小玺,又注了年月日,递给张廷玉道:“你看可成?”张廷玉双手接过,眼中放出大喜的光,“……只是奴才何以当得起这十个字?把奴才磨成粉也报答不了万岁爷高天厚地之恩!”说着泪水已夺眶而出。
一时刘墨林也选出来了,却是“两个黄鹂”一联,雍正却未用玺,只用朱砂泥印了“园明居士”四字,笑道:“‘园明’有佛家意,你死活不信佛,算是和尚赠秀才的,也算得体,就赐给你——邢年,你带这两张去广生楼——不许张在正中,听见了?”因见刘墨林也要辞出去,雍正又道:“你且停停,一会儿和廷玉一同过去。”刘墨林只好站住。
“廷玉,”雍正的神色庄重起来,声音有些滞重,“年羹尧出去也快半年了,只见要东西要钱粮,至今一战未交,朕心里很不踏实。想和你议一下,要不要派个钦差大臣前去督军呢?”张廷玉沉默着思索良久,说道:“主子的意思奴才明白,想早点打好这一仗。但用兵的事不同政务,一个蹉跌无可挽回。年羹尧当年随先帝西征时已是将军,持重而进,正是他的长处。本朝名将战法不一,巴海善于周旋,有耐力能持久;赵良栋善穿插,能奔袭;图海善对垒能攻坚;飞扬古善战阵,能苦战;周培公机变多智远虑深谋,可谓是全才。可惜fēng_liú云散,都已下世。看年某光景,节制部署、进退尺度很谨慎,似乎步了图海的后尘,他也是求毕其功于一役,志在必胜。主上不必焦虑,以奴才拙见,三月进驻平凉,四月推向西宁,并不迟缓。军机处可以再发六百里加紧文书,一并让岳钟麒拆开,叫年岳二人合议回奏,几时可与罗布藏丹增接战,万岁看可成?”雍正皱着眉没吱声,半晌,看着刘墨林道:“你有何见解,不妨说说。”
刘墨林参议这样大的军国重务还是头一次,思量了一阵,回答道:“臣以为张相奏的甚是。康熙五十六年兵败,六万山东弟子无一生还,前车之鉴令人心畏,朝廷实在是赢得起输不起了。年羹尧持重进军,臣以为正为从大局着眼。至于派监军督战,臣期期以为不可。前明土木之变,松山之败一直到甲申鼎革,就因将军朝廷离心,常派监军掣肘将帅,一军而两帅,一事而异心,最是兵家大忌1a\/明英宗朱祁镇在太监王振扶持下,不顾大臣反对仓猝亲征征蒙古瓦刺军,反被也先俘于土木堡(今河北怀来东南),b\/松山(今辽宁锦县西南)是山海关外作战要地,崇祯十五年皇太极设反间计,守将岩崇焕被杀,松山为清军攻陷。c\/甲申鼎革指张居正推行的“万历新政”,从省议论、振纪纲、重诏令、核名实、固纲本、饬武备等政、经、军诸领域的革新,也因保守派反对而流产。。所以圣祖爷征台湾,专用施琅,李光地虽有督军之名,其实只在后方筹粮饷支应军火——只可催问年羹尧何时进军、何时接战,保障军需供应,不可提调军务,派员督战,那是要坏大事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雍正讷讷自语道,“好吧——既如此,就不派钦差大臣了。廷玉,你从二等侍卫里头选十名,要年轻些的可望成才的,拟个名单给朕。派他们到年羹尧军中效力。”张廷玉这才听出,雍正是对拥兵在外的年大将军不放心,顿时心里格登一声,忙赔笑道:“岳钟麒资历战功其实与年羹尧不相上下,有他在,朝廷也还是容易节制的……”“你说哪里去了!”雍正笑道:“年羹尧朕若不放心,怎么肯把二十几万军士交给他?你自想想,当年圣祖要是多派些亲贵少年在飞杨古帅帐里学习用兵,何至于今天选个主帅就这么烦难?”
刘墨林这才恍然大悟,敬佩地注目着雍正不言声。张廷玉却深知雍正秉性,年羹尧帐下上千的青年弁佐,何必万里迢迢派侍卫去“学习用兵”?想归想,口中却道:“万岁圣虑远谋,居安思危,臣心服之至!”
“刘墨林,”雍正闲适地呷了一口茶,微笑道,“你这个人才具颇为可观,朕听说你和一个青楼女子打得火热,可是有的?”刘墨林头“轰”地一响,忙跪了回道:“此事实有,臣以为情之所钟无分贵贱。苏舜卿虽是贱籍,但卖艺不卖身,守身如玉,不可与寻常娼妓等量齐观。况臣与苏为风尘知己,贵而弃贱为不义,求主上明鉴!主上既说到这里,臣索性恩求主上为苏舜卿脱去贱籍,成全臣这一段姻缘。”雍正点头笑道:“才士fēng_liú,不是什么打紧的事,不过单为苏舜卿脱籍,用恩似乎太窄了些儿。衡臣,朕有意颁布明诏,为普天下贱民一律脱籍,耕读渔樵,与庶民一律,你看如何?”
这是一道非同小可的谕旨,“耕读渔樵与庶民同”,那么王八戏子吹鼓手也就可能入仕做官,张廷玉作为名宦名儒,打心底里是不赞同的。但他也隐隐听说过,雍正为皇子时,曾被乐户从洪水中营救过,还与一个贱民女子情笃意合,今日不过借刘墨林这事还夙日旧愿,公然反对等于给自己种祸。想着,笑道:“主上仁心通天,这实在是善政。自前明永乐靖难,黜落建文旧臣,沦为贱民,数百年来已繁衍百万之众。水深火热犹如覆盆之暗,一旦拔脱得见天日,怕不家家生佛烧香?然臣仔细思量,这类贱民操贱业已久,并不懂商贾稼禾营生,不操贱业反而生计艰难,似不可强行一律,应听其自愿。再有就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