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听了不禁面面相觑:这边皇帝有恙,那边要请道士降妖,突然又冒出绝大一件军国要务,驴唇不对马嘴似的不协调。弘昼绷着脸问道:“特磊呢?叫这王八蛋出来解说!”“这也是一件事,”弘历似乎心里很焦急,皱眉说道:“是杀是放,我们不便作主的。”
“这样办,”朱轼说道,“请四爷五爷这会子过澹宁居看看,如果主子能理事,还是要请旨,如果不能理事,就叫张廷玉、鄂尔泰、十六王爷十七王爷进来,由四爷主持决定。等万岁龙体好一点再奏。”
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最好,弘历起身招手叫过弘昼。二人一齐出了书房,一边往西走,一边说话。弘历因笑问:“你方才说有什么事来着?好像还怕我知道!”弘昼将要设坛的事说了,又道:“你是个道学君子,我怕你不同意。”弘历一边走一边默谋,说道:“好弟弟,这是孝道嘛,病急乱投医,还说什么道学不道学。贾士芳在阿玛那里许多年,他有些道术,那是一点不假的。我也有些心障呢!怎么拦着你?只密些儿,不要闹得满世界都知道了,御史们又要唠叨了。”说着李卫已迎了过来,弘历便问:“皇上这会子怎么样了?”
“皇上一直睡不着,坐一会躺一会的,不能安宁。”李卫忙道,“您听,这又起来漱口了,爷们要见,这会子最好。”说着先挑帘进了殿,一时便出来,小声道:“二位爷请进。”
弘历和弘昼进殿行礼毕,抬头看雍正时,不禁都吃一惊,刚刚离开一会儿,雍正就仿佛老了许多,头发也有点蓬乱,颧骨凸起处还有一点斑红。弘历这才知道雍正的病比众人说的还厉害些,因跪着劝道:“阿玛,听说您不叫太医看脉,儿子不以为然,您身子骨儿是受了风寒,神不守舍,所以恍惚不安。这是常见病,几剂药就会好的。”
“朕没有病……朕是让贾士芳给缠上了……一闭眼就是他在面前,直冲着朕笑……”雍正半歪在大迎枕上,看着昏幽幽的烛光,炯炯地睁着双眼,气弱声微地说道:“有病自然叫太医,但这确实不是他们治得了的,治不好还要张扬出去……方才贾——贾士芳来,说朕碰到的是年羹尧……年羹尧不有个绰号叫‘年豪猪’么?唉……体气一弱,譬如衰草,一点风都经不得了……”
兄弟两个听着这似梦呓似真切的话,都觉得汗毛根儿直炸。弘历正要安慰,雍正却问道:“西边军情有变,是么?弘历。”弘历忙叩头道:“是……皇阿玛,您……?”
“贾士芳……方才告诉朕的……”雍正惊悸不安地震颤了一下,一枝烛“嘭”地一爆,弘昼吓得身上一缩。仿佛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就站在面前,他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双腿,靠近了一点弘历,却听雍正微微一笑,说道:“他……他已经退下去了。说吧,说说正经军务,朕还好过一点。”
弘历压抑着极度的不安,把西部科舍图一带敌军异动情形,条理清晰地说了,又把方才众人意见奏明,俯身等着雍正旨意。
“朕现在这个样子太憔悴,不愿见臣子。你兄弟两个代朕送送岳钟麒,命他火速回营处置军务……”雍正此时不觉得心悸,但却觉得心跳得厉害,额前的青筋都胀了老高,无可奈何地一笑,又道:“要有什么紧急军情,朕又不能料理,弘历自己可以作主,但要和众人商议着,集思广益。你虽聪慧,到底没有历练过军事……”
“是,儿臣明白。”弘历咬了咬牙,说道,“那特磊是专为欺君而来,准葛尔部三番五次耍弄这种伎俩,朝廷不能示弱。儿臣以为应该诛之以儆后来。”
雍正听了深深太息,说道:“朕何尝不知道特磊该杀?但朕的手软了,更不愿杀这个自投罗网的人。各为其主嘛……特磊是条汉子呢!当年他曾在科布多围困过圣祖,他也不避讳,都对朕说了……老葛尔丹自尽,他是亲兵,就在他身边……这是个百战之余的汉子,朕不忍下这个手。”弘昼说道:“皇上赏他那么多东西,至少应该收回!”
“人都饶了还说什么东西?别那么小家子气。弘历照朕这些话传给他,叫他回去打仗。”雍正显得很是慵懒无力,剖断却依然明晰,“你们退下吧。明儿八月十五,朕不能接见臣子们了。朕也不愿他们到园子里聒噪,由你十六叔,十七叔,你兄弟还有军机处所有大臣代朕在乾清宫赐筵,朝朕的御座磕头完事。不要张扬,反正朕这几年时好时不好的,人们已经惯了。”
“是!”兄弟二人深深叩下头去,慢慢却步退出了澹宁居。
他们退出去,时钟正敲十一声,天交子时。疲累已极的雍正却不敢合眼,听着外边的风声,细微得像远处有人不停地吆呼,一会儿又传来白杨树叶哗哗的响声,又像无数的人在鼓掌欢笑,在这凄风冷月深苑静夜中显得格外阴森。高无庸几个大太监侍坐在隔栅子外边,几次挑那蜡烛芯,总觉得挑不亮,心里越是发怵。青黯的烛下幔幛微动,几案死寂,仿佛隐藏着什么怪物,随时都要扑出来似的,听着外头动静,都一阵阵心里发懔身上起怵……
突然,窗纸上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像是谁在上面撒了一把土,接着檐下铁马叮咚乱响,像是还不够热闹,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