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最后一个学期的时候她忍不住还是回了一次云南,原定计划要去临沧的,结果在昆明她就遇见了段德宏,当然还有他的妻儿,那是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临街的小店,一个米粉店。/当她见到穿着白色单衣在窗口煮米粉的段德宏时,她几乎不能相信,曾经那么温文尔雅的段老师,如今怎么可以沦落到了在街头卖米粉?!她想冲到他面前去问他,去质问他,为什么不能守住他们的爱情?太多的问题,可惜她问不出口,她只能站在那里默默地流泪。很快,他发现了她,但是他没有走过来,只是愣在那里,过了会儿,她的妻子走到店门口拉着石辛夷走到隔壁的屋子里。
她是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质朴女子,石辛夷从她的口中得知当年段德宏被学校辞退了,因为辞退的理由是勾引女学生,因此他无论去哪里都不能再从事教书的职业。至于结婚,也是石辛夷的父亲去找了段德宏的父母,给了一笔钱,要求段德宏尽快地结婚,段家在当地本来条件就很窘迫,有了这笔钱,段德宏的父母求之不得地就给儿子办了婚礼,因为被学校辞退的事情已经让段家在乡邻面前抬不起头,因此段德宏知道再坚持也无望,只能顺从父母的意思,匆匆成家。
石辛夷不敢再去看段德宏,她知道这辈子自己欠他的永远都还不了。她不知道该恨父母还是该恨自己,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母,于是她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去了同在昆明的伯父家。没两天,父亲托人来接自己回家,本以为一定会是一场暴风雨,没想到刚进家门,迎面见到的人不是父母、弟弟,而是殷承兵,从北京赶到昆明的同班同学殷承兵!
殷承兵这次来得很是时候,不但给石辛夷解了围,还让石家上下欣喜不已,石辛夷什么都没有解释,她的心在段德宏那沧桑的脸孔面前早已碎成了千片万片。殷承兵在昆明待了几天,石辛夷遵从父亲的命令一直陪他到处逛,最后一天回北京时,路过火车站,石辛夷再次找到了那家米粉店,她没有惊动正在忙碌的段德宏,只是悄悄地把他的妻子叫出来,塞给她一个信封:“我对不起德宏,我也没有办法补偿什么,这些钱请你务必收下,只是我的一点心意。”
石辛夷以为她或者会推辞,或者会致谢,只是,她打量着石辛夷旁边的殷承兵,然后说了句:“你有归宿了我就踏实了,我和德宏也能过得踏实了。”
这句话对石辛夷来说,就像一根针一样,深深地直插进心,疼得窒息,疼得无边,疼到骨髓!她无法再假装自己的若无其事,她甚至一动都不能动,因为有根针扎在心上,没人能帮她拔出来!
回到北京后,没多久殷承兵先是帮她找好了实习单位,毕业后顺利地留在那家单位,留在北京,从此远离故土。在从学校宿舍搬去单位宿舍的那天,他向她求婚,她答应了。
从此,苍山洱海不再有她的梦,从此,她的情深埋在皇城脚下。千山万水,此生,再无相见!那根针,那根扎在心头的针,一扎就是十年!
这些,都是石辛夷深深埋在心间的尘封往事,她没有跟任何人倾诉过那些年自己忍受着怎样的苦痛,但命运的安排也是公平的,石辛夷用了十年的光景去抚平自己的创伤,殷承兵用十年的光阴等待妻子的转身,蹉跎的十年里,是他们多少次的彼此挣扎和煎熬。婚后石辛夷还是无法释怀自己的感情,夫妻俩貌合神离,石辛夷将所有的精力都转移到了工作上,并经常住在单位的宿舍,于是,殷承兵只要不出差,每天都会带上饭菜过去看她,尽管她很少跟他共餐。就这样,石辛夷每一次的微笑或点头,都成了殷承兵无怨无悔的动力,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幸好,上天没有让殷承兵失望,在一次得了急性肠胃炎住院了之后,石辛夷的心门终于打开了,因为那次,是丢在了公交车上,殷承兵不顾疲惫,大晚上挨个地去找,最后包没找到,却摔水沟了,人没事,但是受了风寒,上吐下泻,那个晚上,当石辛夷奋力地跟邻居一起把殷承兵送去医院时,当殷承兵手上插着输液管还跟自己不断地说对不起时,石辛夷的心仿佛被什么重击过一样,这些年她又何尝不想重新开始,人非草木,更非铁石心肠,也许,就是需要这样的一个机会,彼此才能忘掉过去的罅隙。
然而,好梦易醒,石辛夷与殷承兵在婚后的第十年才真正开始生活在一起,再过一个十年,殷承兵却在意外中撒手而去,留下年幼的女儿跟石辛夷相依为命,不知道为什么,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可是,女儿从小就跟爸爸特别亲,石辛夷很多时候觉得在这个三口之家里,自己有点多余。等到丈夫去世后,女儿年纪太小,她实在无法跟女儿倾诉什么,而且,多年来比较寡淡的性格也让女儿跟自己亲密不起来。所以,那些曾经的荡气回肠、百转千回注定都是一辈子的尘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