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两位问起北方局势之时,他也没有丝毫的避讳,除了一些隐秘的军机,其他能说的消息,他也都不会隐瞒。
“蒙古部族的实力不容小觑,他们占据了北方大部,又收拢了回鹘的残部,如果与西北的党项人联手,再加上东北的女真铁骑,便会形成三面合围之势...”
“如此一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后辽了...然则后辽元气大伤,刚刚才开始恢复,怕是很难坚守...”
听得苏牧如此分析,陈东和周甫彦心里也是压抑不住惊骇,早先童贯和种师道对后辽的战略饱受诟病,许多人一方面谴责童贯穷兵黩武,一方面又嘲讽他胆小怕事,连大定府都攻陷了,为何不直接拿下上京,为何要给辽人最后的喘息机会,让他们成为后辽,甚至还要让曹顾和三位王子北上去议和?
大焱分明就是战无不胜的那一方,为何要留下后辽这个祸患?
直到现在苏牧分析出来,陈东和周甫彦才更加真切地感受到,当初对待后辽的战略,是多么的高明。
如果当初将后辽彻底灭了,那么大焱就必须肩负起大辽国的重建工作,这对于国内已经水深火热的大焱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在加上河北的河患和暴乱,怕是大辽都没消化完,就会被女真和党项人给瓜分了。
而萧德妃和耶律淳在大辽仍旧有着正统的名分,他们拥有着不少群众基础,还有着号召力,对大辽国情也熟悉,由他们来重建后辽,才是最佳的选择。
再者,如果当初将后辽也灭了,那么现在敌人三面夹击,首当其冲的就是大焱,以大焱对后辽的掌控和恢复能力,根本就无法抵挡。
如今却是后辽人顶在前头,大焱只需要不断给后辽提供补给,让这些辽人为大焱拼命,虽然有些残忍,但不得不说,这是大焱人最希望看到的一个局面了吧。
曾经高高在上的辽人,竟然给大焱遮风挡雨,竟然为大焱打头阵,当炮灰,便只是说道说道,都足以让人解气了。
当然了,在后辽人的眼中,这是他们必然要去做的事情。
因为他们已经跟大焱结盟,攻守一体,唇亡齿寒,后辽是他们最后的祖宗基业,他们不可能拱手让给蒙古、党项或者女真的任何一支。
因为无论是蒙古还是党项,亦或是女真,都曾经是大辽帝国的附庸,都是大辽帝国的仆人!
让这些仆人将整个后辽撕碎,毁掉契丹人仅剩的这块土地和祖宗的国度,高傲的契丹人又怎会忍心看到这等场面发生。
所以即便他们跟大焱没有盟约,他们也不可能屈尊于这三个仆人国家。
陈东和周甫彦已经知道,甚至经过了显宗的舆论宣传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苏牧从杭州走出来,这一路造下了多少的功勋。
他们知道北方的局面,其实是苏牧暗中操持,几经生死考验,才造就出来的。
从大战略的角度来看,苏牧已经做到了最好,而现在,他们所要做的就是,跟辽人一起,阻挡蒙古党项和女真的铁蹄!
说来也奇怪,虽然大家都知道了苏牧这些年来所受的误解和委屈,但却没有人敢再到苏府来。
而周甫彦竟然是第一个来探望苏牧的文人,而且还是一直将苏牧当成对手和敌人的文人。
虽然苏牧言笑晏晏,显然并没有挂怀,也让周甫彦没有了开口道歉,一笑泯恩仇的机会,但这样的姿态也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东西。
国难当头,些许睚眦龃龉,又算得了什么?
三人在书房聊了一阵,喝了几盏茶,苏牧便要留他们下来用饭,陈东和周甫彦自是与有荣焉,然则见得苏牧废寝忘食的样子,也不忍麻烦他,便推脱了过去。
苏牧亲自送他们出府,陈东又与苏牧聊了几句,多是一些勉励感激之语,苏牧也是心中温暖,毕竟还是有人记得自己,这种感觉还是足以暖人心窝的。
眼看着就要分别,周甫彦终于鼓起了勇气,却不是向苏牧道歉,也不是化解恩怨,而是朝苏牧说道。
“有时间去梦神楼一趟吧...有些事情,也该了结一下的...”
苏牧微微一愕,但很快就明白周甫彦的意思,他朝周甫彦拱了拱手,坦诚地说了一句:“谢谢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