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此时已醒得双眸炯炯,一会儿咳嗽起来,连紫鹃都咳嗽醒了。紫鹃道:野姑娘,你还没睡着么?又咳嗽起来了。想是着了风了,这会儿窗户纸发清了,也待好亮起来了。歇歇儿罢,养养神,别尽着想长想短的了。”黛玉道:野我何尝不要睡?只是睡不着。你睡你的罢。”说了又嗽起来。紫鹃见黛玉这般光景,心中也自伤感,睡不着了。听见黛玉又嗽,连忙起来,捧着庚盒。这时天已亮了。黛玉道:野你不睡了么?”紫鹃笑道:野天都亮了,还睡什么呢?”黛玉道:野既这样,你就把痰盒jj换了罢。”
紫鹃答应着,忙出来换了一个痰盒儿,将手里的这个盒儿放在桌上,开了套间门出来,仍旧带上门,放下撒花软帘,出来叫醒雪雁。开了屋门去倒那盒子时,只见满盒子痰,痰中好些血星,唬了紫鹃一跳,不觉失声道:野嗳哟!这还了得!”黛玉里面接着问:野是什么?”紫鹃自知失言,连忙改说道:野手里一滑,几乎撂了痰盒子。”黛玉道:野不是盒子里的痰有了什么?”紫鹃道:野没有什么。”说着这句话时,心中一酸,那眼泪直流下来,声儿早已岔了。黛玉因为喉间有些甜腥,早自疑惑;方才听见紫鹃在外边诧异,这会子又听见紫鹃说舌声音带着悲惨的光景,心中觉了八九分,便叫紫鹃:野进来罢,外头看冷着。”紫鹃答应了一声,这一声更比头里凄惨,竟是鼻中酸楚之音。黛玉听了,冷了半截。看紫鹃推门进来时,尚拿绢子拭眼。黛玉道:“大清早起,好好的为什么哭?”紫鹃勉强笑道:“谁哭来?这早起起来,眼睛里有些不舒服。姑娘今夜大概比往常醒的时候更大罢?我听见咳嗽了大半夜。”黛玉道:野可不是。越要睡,越睡不着。”紫鹃道:野姑娘身上不大好,依我说,还得自己开解着些。身子是根本,俗语说的,留得青山在,依旧有柴烧。况这里自老太太、太太起,那个不疼姑娘?”只这一句话,又勾起黛玉的梦来,觉得心里一撞,眼中一黑,神色俱变。紫鹃连忙端着痰盒,雪雁捶着脊梁,半日才吐出一口痰来,痰中一缕紫血,簌簌乱跳。紫鹃雪雁脸都吓黄了。两个旁边守着,黛玉便昏昏躺下。紫鹃看着不好,连忙努嘴叫雪雁叫人去。
雪雁才出屋门,只见翠缕翠墨两个人笑嘻嘻的走来。翠缕便道:野林姑娘怎么这早晚还不出门?我们姑娘和三姑娘者陈四姑娘屋里,讲究四姑娘画的那张园子景儿呢。”雪雁连亡摆手儿。翠缕翠墨二人倒都吓了一跳,说:
“这是什么原故?”雪雁将方才的事一一告诉他二人。二人都吐了吐舌头儿说:野这可不是玩的!你们怎么不告诉老太太去?这还了得!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冶雪雁道,野我这里才要去,你们就来了。”正说着,只听紫鹃叫道:野谁在夕卜头说话?姑娘问呢。”三个人连忙一齐进来。翠缕翠墨见黛玉盖着被,躺在床上,见了他二人,便说道:野谁告诉你们了,你们这样大原小怪的?”翠墨道:野我们姑娘和云姑娘才者在四姑娘屋里,讲究四姑娘画的那张园子图儿,叫我们来请姑娘。不知道姑娘身上又欠安了。”黛玉道:野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觉得身子略软些,躺躺儿就起来了。你们回去告诉三姑娘和云姑娘,饭后若无事,倒是请他们到这里坐坐罢。宝二爷没到你们那边去?”二人答道:野没有。”翠墨又道:野宝二爷这两天上了学了,老爷天天要查功课,那里还能象从前那么乱跑呢。”黛玉听了,默然不言。二人又略站了一回,都肖悄的退出来了。
且说探春湘云正在惜春那边评论惜春所画“大观园图”说这个多一点,那个少一点;这个太疏,那个太密。大家又议着题诗,着人去请黛玉商议。正说着,忽见翠缕翠墨二人回来,神色匆忙。湘云便先问道:野林姑娘怎么不来?”翠缕道:“林姑娘昨日夜里又犯了病了,咳嗽了一夜。我们听见雪雁说,吐了一盒子痰血。”探春听了,诧异道:野这话真么?”翠缕道:野怎么不真?”翠墨道:野我们刚才进去瞧了瞧,颜色不成颜色,说话儿的气力儿都微了。”湘云道:野不好的这么着,怎么还能说话呢?”探春道:野怎么你这么糊涂!不能说话,不是已经……”说到这里,却咽住了。职道:“林删孵一个聪明人,我看他总有些瞧不破,一点半点儿鑛认起真来,天下事那里有多少真的呢?”探春道:野既这么着,咱们都过去看看。倘若病的利害,咱们也过去告诉大嫂子,回老太太,传大夫进来瞧瞧,也得个主意。”湘云道:野正是这样。”惜春道:野働且们先去,我回来再过去。”
于是探春湘云扶了小丫头,都到潇湘馆来。进人房中,黛玉见他二人,不免又伤起心来。因又转念,想起梦中,“连老太太尚且如此,何况他们?况且我不请他们,他们还不来呢!”心腿是如此,脸上却碍不过去,只得勉强令紫鹃扶起,口中让坐。探春湘云都坐在床沿上,一头一个,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