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以文不止是听到了，还可以说是听了个现场直播。
二十余年的母子情分，彼此之间已经足够了解，所以单凭说话的语气，柏以文对李欣虹的心情转变就把握得十分分明。
于李欣虹来说，还愿意通过说话来表达自己的愤怒，说明心中虽有怒火，但理智依然牢牢地把控住思维。
她所讲的话，更多的能将其视为示威，而且是在已经明知自己的实力高于对手的情况下，对对手心理防线的摧毁，以期达到远胜于实际成果的心理满足感。
就像抓到老鼠的猫一样，总要先把它玩到筋疲力尽了再一口吞掉。
可到了最后，李欣虹忽然不再说话了，甚至提也不提此事。万不得已必须说话时，也是直接将话题岔开掉，似从未听过一般。
李曼诗觉得不对，连说话都只敢小心翼翼，是基于生物在身体靠近危险时会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从而做出应急反应。
而柏以文，虽然只从窃听器里听到声音，却是真真正正地明白他妈妈这才算认真起来。
因为李欣虹也是从那时候才意识到了她的对手的实力并不逊于自己，或者说她的对手和她的儿子，为了李曼诗的缘故已经紧紧连在一起。
两相比较之下，殷悦那边儿的实力与她相较，势均力敌之外甚至还稍胜一筹，所以她不能再喜怒形于色，而是要小心筹划，步步为营。
当她再度就此事开口的时候，一定是已经胜券在握。只差一举，便能彻底击溃敌人之时。
此时此刻，柏以文庆幸自己出门前在家里装了那么个玩意儿，如若不然，将家里所有的佣人都换成傅予那样的估计都没有用。
当时没能发现，等李欣虹出了休闲厅的大门，或许只有等她即将事成，如胜利者一般对他宣判失败的时候才会知道了。
之前种种，都只能说是小打小闹，现在才要迎来真正意义上的交锋。
柏以文自是紧张，可紧张之余，又有几分庆幸。
庆幸他好歹还有几分反应的能力，李欣虹再认真，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认真也不输于她就是了。
饶是如此，柏以文当时更多的也只是背水一战的士气。
他希望赢，也不会给自己留下退路，或者说这次的对决，他们母子彼此间也不会给对方留下退路。
可希望终究只是希望，如果不成将来又会如何，柏以文暂时没有去想，也不知是否刻意回避。
他这样计划着，却是直到发现联系不上殷悦时才真正慌了手脚。
彼时，吴波在国内已经帮忙联系到了燕子和袁琴一行，按她们的说法，和殷悦分开的时间到目前为止还不到半个小时，分开的地方也不算偏僻，想来会出什么意外的可能性并不大。
再说李欣虹，既是准备步步为营了，就不至于那么快下手，短时间内，殷悦反而应该很安全才对。
每一个理由拿出来都有足够的说服力，照理说他应该能安心才对。但事实就是，被他闹到最后，连只是碰巧听到个电话音的沈英都坐不住了，巴巴地跑出酒店，准备往秦瑶雅筑，沿着殷悦可能走的路亲自去一趟。
这样忐忑的心情，柏以文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自打他从父亲手里接过家业，最初需要担心的只有他自己而已。好在手边的事情多，该担心的时候忙着干活，等活干完便也不必再担心了，如今想来倒省了不少心力。
再往后，到宇天成立，步入正轨，他已经成了和当年父亲一样的人物，杀伐决断，掌握着别人的命运，更没有什么可愁的。
可惜，哪怕久违，柏以文迎接到这样心情的事情却没有一丝一毫地开心，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直到沈英的电话过来，直到从电话那头听到了殷悦的声音，柏以文的心才重新装进肚子里。安心之余，也才惊觉方才的确是太过失态，急匆匆地跟她说了句手上还有事情再忙，便挂了电话，独自坐到沙发上去冷静。
还好，过了没多久，蓝玥就拿了资料过来，都是第二天要签的合约里的重要内容，需要进行最后一遍检查。
借着公事，先前的慌乱暂且算是被放下了，认真地把文件一一看好，正要跟蓝玥再交代几句，殷悦的电话就拨了进来。
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还没等那口气吐出来，殷悦那头就已经絮絮叨叨地说开了。他一时有些心神不宁，还是过了一两分钟才发现殷悦说话有点大舌头，像是脑袋不大清楚，再一问，果然是喝酒了。
喝醉了，自是什么事都不好再讲，且不说明天早上会忘掉大半，就是酒精上头时，人的思维跟平时都有不同。柏以文只得一边安抚着，一边叫了邹林过去照顾，左右先让人睡下，明天一早起床了清醒后再说不迟。
结果，计划不如变化，他没料到殷悦会哭，更没想到她会在酒精上头之后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那个时候，哪里还记得先前自己心里想的，跟酒醉的人不好说话之类的想法，除了感慨，感动，再顾不上别的。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柏以文发现自己的想法变了——从希望赢，变成必须赢。
因为一旦输了，所有眼下拥有的东西都将统统失去。
从未拥有过还好，一旦触及，便再也放不下，甚至想象不出当她被迫离开自己的周围，重新过活他们初识时那样的生活时，自己应该怎么办？自己是不是也能回到那时，笑看他人生死，只管运筹帷幄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