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的暑气刚刚消退,桥上高层建筑之间拉起不少彩绸,治安官的红制服数量反而锐减。负面事件接二连三,紧张形势好容易现出缓和的迹象,虽不明就里,普通市民仍然松一口气,探头出来交换着小道消息:夏至日的盛大舞会将如期举行,规模甚至更胜往常,完成述职的高智种返回属地前可能在公开场合露面,有远见的商人现在就该削尖脑袋,争取抓住困境后的商机……云云。
谣传大同小异,发现打听不出多少信息,森特先生决定继续朝“紫水晶”进发。不理会身后若即若离的盯梢人员,他返回马车,一只脚踏上车沿护板,忽然听见个熟悉的声音。
“好阵子没见,您的气派水涨船高,出门有保镖随行呢。”转身只见号称“万能掮客”的家伙、“噼啪”打着响指,拿左手脱帽致敬。对方一反常态,衣着竟相当朴素,引得杰罗姆诧异地扫视几眼。
“舞会季,花里胡哨是女士的专利。选礼服时务必小心,姑娘们挑剔着呢!谁也不想被叫成‘发情的鸵鸟’或者‘怪叔叔’吧!”
“百分之十”毕竟属于消息灵通人士,杰罗姆配合着假笑两声,“幸会幸会。说起来,每次同您照面总有突然转运的错觉。”
食指摇晃不已,“百分之十”苦着脸,故作姿态说:“哎呀不敢当!您正送信给城里人缘最佳的女士,整个‘舞会季’都在她提点之下,提到艺术家的小圈子,那一位就是文艺女神啦!今后得请您多方照顾,我这点小聪明哪敢随意卖弄……”
表情无甚变化,杰罗姆不置可否地哼哼着。对“百分之十”夸夸其谈的本领印象深刻,这番话打个对折,“尼侬夫人”不外乎文艺教师类的人物。“紫水晶”像一扇装了毛玻璃的橱窗,让普通人略窥高智种社会的冰山一角,无论谁处在居中协调的位置上,积攒些人脉关系也合情合理。
“我的日程表挺透明的。反正都这么熟络,一道去见见那位女士?”连路边烂人都能掌握自己的行程,杰罗姆心情不佳,随口打发着他,准备上车走人。
“百分之十”毫不迟疑地说:“好主意,咱们走。”
再次起行,两位乘客相顾无话。气氛更加尴尬以前,“百分之十”取出个椭圆小球,表面布满瘤状凸起,质地类似生锈的铜。“您自然明白,这东西能确保私下会晤的隐秘性。不论对驾车的密探,或不慎路过的读心者。”对方做出毫无威胁的架势,“我只擅长动嘴,您能在半秒内要我的命。真的,即使这感觉超刺激,还是越短越好。”
杰罗姆稍一点头,小球被迅速开启,把车厢变成个密不透风的独立空间。表情介于紧张和兴奋之间,“百分之十”舔着嘴唇,直言不讳道:“灰眼睛订了三百只行李箱,明后天由水路离开罗森里亚,到凉快的夏宫观望事态。这当口上‘法眼厅’召回一名高级主管,不出五天,城里只剩市民、密探以及‘某些杂种’。准备拿谁开刀,您心里有数吧?”
虽有言在先,“百分之十”的胆量仍出乎预料,杰罗姆说:“就算活着踏出车厢,读心者也会向你打听详情。”
敲敲额角露出得意的笑,“跟您类似,我的脑壳加了额外保险。除去无耻和能言善道,是我涉足情报领域的……先天优势。”
对方不为所动,他拍着大腿无奈摇头:“您见过红森林的术士长格鲁普先生,谈到自个的身世他一定声泪俱下。这老狗,占着肥缺还日夜哭穷!说穿了,灰眼睛的杂交种大都带点特殊属性,比如我——缺少法术天赋,却生了张厚脸皮,厚到抵得住任何刺探。”他声线稍沉,用细弱的喉音道,“别以为高智种真把私生子当人看。术士会是养熟的看门狗,冤家对头一发难活该踹它几脚。至于我这种孱弱无力的,利用价值有限,顶多搞搞后勤,给人呼来喝去罢了。”倚在座位上展开胳臂,“百分之十”表情戏谑,“有利可图跑跑腿无妨,可担责任就没我什么事。人家不尊重我,我犯不着出死力卖命。”
“你的重点是?”
“百分之十”眼光闪烁,俯身过来说:“我经营着稳定的情报网,通道相当完善,眼线遍布全城,虽比不上密探那张,却能提供关键消息。可惜这玩意花销巨大,财源一断形同虚设。今天上午,您的上司预备收拾谁我不在乎,我只认识银币上的人头。”
留出足够时间,他重新挂好笑脸,“高智种暂时龟缩起来,参议会的领主们盼着占下这块权力真空,有国王老不死撑腰,密探会猛扯你们后腿……这会儿指挥官想左右逢源,难怪爱德华先生气急败坏。他着急寻觅有手腕、够狠辣的继任者,维护灰眼睛的既得利益,不单是您,可能上位的几名候选人都受多方监视。几位竞争者我全见过——血统优良,忠心耿耿,吠声也挺吓人。不过,猎狗跟狮子级别不一样,这支精干的队伍迟早由您发号施令,派出去收拾披人皮的恶魔孽种。等扫净自家后院,阴谋家们才敢从乌龟壳里露出头来。”
判断形势准确无误,森特先生不得不重新估计“万能掮客”的水准。竞争渐趋白热化,就算自己缺乏野心也没回头路可走。其他候选者成功上位,他这种无法驾驭的下属绝没有好下场。
“你的意思是?”
“哼哼,罗森里亚快变成屠宰场,参议会没胆量动用军队,有资格分赃的几方水平接近……您不会拒绝熟门熟路的向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