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作坊的那十几把剪刀,是专用来剪柿子蒂的,作坊的妇人人手一把,禾老太太从不去禾早家的,但那次去接学堂接五宝,正好碰上卢四婶,便跟着去里面看了一眼,当时便被院子里壮观的景象所震慑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也看到了院子席子上那十几把剪刀。
这年头,铁打的东西都值钱,禾老太太觉得三房手太大,让请来做活的人这样舒服,心里就一直不舒坦,记到了今天。
“那是剪柿子蒂哩,作坊离不了。”禾早猜出了禾老太太的心思,便道:“这剪子值不老钱哩,她们每个人一把,谁弄丢谁赔钱,另外自己再去买一个!”
她又瞅了瞅禾老太太手中的那把,便嘻嘻笑着问:“奶,你手里这把挺新的啊,刚买的?”
老宅家有两把剪刀,刀口都钝得不行,也舍不得去买新的,就是做衣裳裁布,好一点的布料都不敢用这剪刀剪,总要去借邻居家的。
也亏得老宅的人一年半载的不做一回。
禾老太太爱理不理地应了一声:“你四叔买的。”
就又不吭声了。
禾早眯了眼睛看她,禾夏儿掀帘子进来,便笑:“早儿,咱今个儿中午吃煎饼,留着一起吃吧。”
所谓的煎饼,和后世煎饼果子不一样,而是用一把可以开合的圆铁烙,长长的手柄,放在火上,将细细的黄面用水搅匀,稠稠的,将手柄打开,在圆铁烙上抹上一层细黄面,便放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烤,烤熟后轻轻一揭就拿下来,圆圆的薄薄小饼,咬在嘴里,脆生生的,像是吃锅巴,所以有的地方也称呼其为锅巴。
煎饼与包子一样,是乡下人闲来自家做的零嘴,不能当主食,因为浪费粮食。
但这次,老宅又是买剪刀,又是烙煎饼吃,这是突然发了财?还是禾老太太突然变大方了?
禾早眼瞅着禾老太太听到禾夏儿邀请禾早,脸色一变,就训斥道:“早儿还急着回去哩,你让她留下吃啥,你烙得多不多,别不够吃!”
禾早暗自撇嘴,这样的奶奶,真的不指望从她嘴里夺下一口吃的。
禾夏儿尴尬异常,低了头小声说道:“我们去三婶家,都留下吃过饭,每回路过,还总给吃的哩……我烙得够了,够早儿吃……”
禾老太太瞪了眼睛:“咱家能跟她家比啊,那东西再不帮着吃吃就死气了,坏了,浪费粮食!再说,人家给你啥好吃的了,你还念念不忘,缺心眼!”
禾夏儿闭了嘴,很委屈地站在当下。
禾老太太瞅了禾早一眼,继续冷哼:“要是真大方,还会借了剪刀就天天跟在屁股后面要?假大方!”
她嘀咕一声。
禾早觉得自己已经忍无可忍,马上就要爆发了。
但她还是修炼到家的,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甜甜的笑:“夏儿姐,我家剪刀哩,烦你拿给我,我家急用哩。”
禾夏儿老实,应了一声抬脚就去拿:“我记得好像放那屋了……”
禾老太太斜瞅一眼她去的方向,不言不语,将手中的剪刀放下,开始比划手中的细高粱杆儿。
那边已经传来禾夏儿的声音:“昨个儿我还见了,咋没了……”
禾老太太嘟哝一句:“你再细找找。”
禾早却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仗着身子小灵活,突然就爬到了炕上,朝禾老太太笑了笑,拿了小炕桌上的剪刀就跑:“奶,我家急用哩啊,先用这个,等你们拿了我家的来换给你啊!”
禾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掀了帘子往外边窜跑了。
禾老太太恼怒地叫了一声,急急下了炕,追了两步,但哪里是禾早的对手,等掀帘子早就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了,恨得她直跺脚,一直骂。
禾早跑到老宅门外面,才悠闲地往家里走。
迎面遇上大央,后者走路一瘸一拐的,脸上也挂了彩,她就皱了眉,脚步慢下来。
大央自从数伏天去绕蝎子,赚了点钱,就和村里的几个出了圈的少年玩在一起,以后她更常听到对方打架、欺负同村小孩的事情。
这会儿见他这模样,肯定是打了架才回来。
“大央哥,你又打架了?”她一副质问的语气。
大央望了她一眼,态度倒是还好:“揍了个人,他先动的手!”脸上还疼着,他说话便龇牙咧嘴的,看了看禾早手中的东西:“你家去?”
禾早应了一声,一双漆黑的双目静静看了他。
大央一摆手:“回吧,我没事,皮外伤!”
禾早看着他进来老宅的门,心想,大央这段日子越发不成样,禾老爷子咋也不管管!
回去后,她就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
陈氏正等着她拿剪刀回来,中秋节,一家子都一致决定要好好过一过,她与禾春儿便一抽空给家人做衣裳,这是最后一件了。
接了剪刀,便诧异:“这不是咱家的。”
禾早挑了眉,没好声气:“我瞅着我奶是不愿意还了,我去问,她坐着动也不动,夏儿姐也找不到了,谁知道他们弄哪儿了,我便把这个拿了回来。”
陈氏顿了顿,笑笑:“你这孩子,一点亏也吃不得哩,一把剪子,你乃不想给就不给吧,咱再去买一把。”
她为人宽厚,凡事喜欢留一线,这些生活中的小用具不怎么值钱,她便不愿意次次与老宅搜破脸皮。
禾早便瞪大双眼,正因为她这种态度,所以老宅的人才会越来越过分。
“娘,我奶他们就是知道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