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二年的仲夏夜,涣哥儿相会了丫头。
他曾不止一次看到鹅湖山的景色,举目高处,忽见得两座山峰尤为俊秀和突出,村里人传言,说那两座山峰是放牛娃和幺妹子变的。
放牛娃和幺妹子有好多唱也唱不完的歌儿,好听得很的,以前丫头就会唱,可惜那时的涣哥儿是个草包,更听不懂本地腔调,后来他阅历增长,去了潭州,又曾听人唱过许多歌谣。其“不耻下问”,问姑娘家这些歌儿是哪里来的,姑娘们说是土家人的土山歌,歌词很美。
正道是:“高山下雪低山流,今夜陪歌我开头。新打剪子新开口,剪出牡丹配绣球。哎呀,阿妈呀,青草绿草花。哎呀,阿妈呀,闺女要出嫁。哎呀,阿妈呀,养我这般大。哎呀,阿妈呀,舍不得离开家……”
若涣哥儿是放牛娃,丫头就是幺妹子。
刘涣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竟会在穿梭时空的千百年前,相会这一场乡土间的爱情——他不得不承认了,这就是爱情,只是有些不合时宜罢……
丫头没有说话,渐渐地抽泣声也消失了,软绵枚的怀抱里,能多呆一刻,都是极好的。
刘涣也不敢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便会打搅这份天地人和的宁静,有得溪流哗啦,鸟鸣求友,风拂柳枝,月影斜斜,一切早已足够,此时无声胜有声,多一句都是糟践,都是对怀抱中少女的不负责任。
时日更加久了,这两人如凝固了一般,呼吸也平缓下去。
那恼人的叶二娘朝后面追来,一个惊呼道:“哟,真是上辈子的鸳鸯么,抱了这般久还不放开,不害臊哟。”
丫头脸皮薄,心不甘情不愿地挣脱了涣哥儿的怀抱。
刘涣干咳一声,忽而心中失落,透着夜色恨了一眼叶二娘,不爽道:“甚么害臊不害臊的,我自和丫头郎情妾意,却不见得碍你甚么眼了,你惊呼作甚?便是嫂子又如何,连起码的礼仪和教养都不要了么?”
叶二娘听他这话说得极重,他涣哥儿又是朝廷重臣,当世大官儿,迅疾心中一怔,暗道真不该这般鲁莽的,若被自家汉子知晓,还不被打屁股么。但她也是聪明,立马转移了话题,微微一个欠身,恭敬道:“刘大人,老爷子说备好了宴席,叫贱妇来唤你一声。”
刘涣却道:“不去!烦请你回去通禀一声,说我今夜不回家去的。”
丫头不待黑娃婆娘答复,急道:“那怎么行的?你不回去,老爷子可不高兴。”
刘涣温柔道:“不碍事的,反正我此番回来,要小住几日的,好丫头,走,随哥儿去,哥儿给你抓鱼吃!”
丫头最是乖巧,从来喜欢听涣哥儿安排,便和他去了小河边,把叶二娘迈在身后。
不多时来到小河旁,涣哥儿找来干柴、脱了鞋袜、手握一根尖竹竿,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去。
丫头就在岸边生气了火,找来几块被河水冲刷得极为滑溜的石头,围成一方简易的灶火。
那火光在清风里面跳动,把丫头清瘦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河里的涣哥儿不时就从里面扔出鱼儿来。当是时,星星也出来凑热闹,静悄悄地偎依在月亮的身旁,一句话也不多说……
刘涣时常在想,若当年他不去勾搭赵知县,不去招惹赵汝愚,不去冒皮皮写文章、作诗词,临安府也不会惦记他。他不去应科举,不去建学堂,不去结识历城八兄弟,便不会有后来的军旅事宜……
若都是那般,说不得也是极好的,到时候种上两三亩田地,守着鹅湖山当个小地主,守着丫头一辈子,也算是人生一大妙事了。
可惜都只是幻想而已,过去的事情,是不可能再回来的,除非这漫天星宿出了差错,来个光阴错乱,还有点机会……
一连几天过去,刘涣都是带着丫头游山玩水,村里人都在夸赞,说早些年就看好了的,这对人儿就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刘涣也很自在,实实在在地抛开了他的官架子,溶于民,乐于民。
如此一直等到初八日。
淳熙二年的六月初八日,陆九渊和朱熹终于在鹅湖山相会了。
那日人烟聚集,刘涣也猫在人群之中,看到一伙人“鸡鸣狗盗”地打招呼,脸上全是恭敬而虚伪的笑容,之后聚集在了鹅湖书院。
满堂弟子静坐院坝之中,刘涣也伪装在了里头,二话不说地盯着前方看。
北首台上几张凳子左右排列,两个德高望重之辈坐在了上首,一个是史浩,一个是赵汝愚。
陆九渊和他家哥哥还有一干追随者谦逊地坐在了右边,朱熹和吕祖谦则被奉为贵客,坐在了左首排。刘珙那厮屈尊与张老头还有虚相几个僧人,坐在了右首边的第二排。
不多时一个中年儒生模样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朝着史浩和赵汝愚行了一礼,正色道:“史相公、赵大人,没曾想今日是群贤毕至,这鹅湖书院好不热闹哟。我等都是客,一时间不好越俎代庖,还请二位高贤明示吧。”
刘涣细细一看,只见此人长得眉清目秀,可惜岁月的痕迹留在了他的脸庞,其双目之间,微微有些臃肿了,那一口长须倒是生得好看,想必此人便是吕祖谦无疑。
果不其然,但见得史浩微微一笑,道:“伯恭何必客套,你说的主客之词,用在老朽身上却不合适的,殊不知子直才是这信州的当家,老朽能在这鹅湖书院一会天下英才,还是拜了子直的恩德呢。”
史浩所称的“伯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