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差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想挤出个笑脸来亦是不能,只得生硬的道:“你老可快着点,身后还跟着几百号人呢!”
左公明冷冷的道:“误不了你的差使!”伸手解下身上的粗布棉披风给萧凤良披上。
“外祖父,”萧凤良低声道,“不必了。”他许久不说话,嗓音早已黯哑,嘴唇上干裂之处隐隐有血丝沁出。
左公明心酸不已,也低声说道:“好孩子,如今没有王爷和丞相,只有咱们祖孙二人,让外祖父好好送你最后一程……说起来都是外祖父不好,竟然没有防备到有人会这样陷害你……”
“外祖父,”萧凤良苦笑道,“不是陷害,是真的。我真的在行巫蛊之事。”
左公明的身子都僵硬了,他一直以为纵然萧凤良会犯些糊涂,总不至于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多半是受人陷害,可惜左家失势无力翻案,谁想竟然从萧出这样的话来!
“孩子!”左公明哆哆嗦嗦说道,“你莫不是被刑讯逼供了吧?”他先前可是看到了萧凤良背上的伤痕。
“不,”萧凤良苦涩的笑了一声,“虽然是有人故意引导,但若我没有存了这样的歪心,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虽然也有人火上浇油,但其实我的罪过已经足够父皇杀死我好几次了。”
左公明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快不属于自己了,半天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道:“你……你怎的这样颓丧了?”
“要不然还能如何?”萧凤良目光呆滞,“外祖父,已经无力回天了。”他说完这句话便又开始缓慢前行,披在身上的棉披风悄无声息滑落。
“傻孩子啊!”左公明捡起地上的衣服,快步追了上去,再次给萧凤良披上,并且系紧了系带,搀住了他的胳膊,“外祖父说了,要送你最后一程。”
萧凤良目中流露出感动之色,眼眶微微一红,哽咽道:“那么,埋骨之事也摆脱外祖父了。”
他如今已经是庶人,死后是没有资格葬入皇陵的,如果没有人收尸,只怕最终的结果便是被丢弃到乱坟岗上。
左公明擦了擦眼角的浊泪,重重点了点头。
走得再缓慢,道路也是有尽头的,很快,萧凤良便来到了断头台上,左公明从老仆手中接过食盒,道:“这里面是些酒菜,虽然已经冷掉了,好歹能……”一语未尽,他的话便被泪水哽住了,“好歹能做个饱死鬼……”
萧凤良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十分平静,点了点头,盘膝坐在冰冷的地上,在镣铐丁当作响声中,亲手打开了食盒盖,吸了吸鼻子,道:“很香!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
便在左公明心疼的目光中狼吞虎咽,很快把食盒里面的四菜一汤还有一壶酒吃的干干净净。
时辰很快到了巳时末,监斩官早已就位,供好了圣旨,安排披红挂彩的刽子手抱着寒光闪烁的鬼头刀就位。
“外祖父,”萧凤良咧嘴一笑,“您下去吧,等会儿不要看。”
左公明心头剧颤,迈不动步子,好容易被老仆半拖半抱着离开,重新回到人群中。
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各种流言蜚语漫天飞舞。
萧凤良闭上眼睛,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便在脑中回放了一遍。若是没有遇到那贼道士,自己的命运便不会是这样的了!
“贼道士!”萧凤良猛地睁开眼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整个菜市场都寂静下来,绝没有想到,萧凤良临死之时说的会是这样一句话。
午时三刻一到,包括萧凤良在内的五百零六颗脑袋齐刷刷落地,菜市口的鲜血凝固成冰,即便后来被人铲掉了,等到开春雪化之时,融化的雪水仍旧掺杂了红色。
绥远五年十一月初四,成为令大禹京都极为心悸的一日。
也从这一日开始,这世上便再没了梁王萧凤良此人。
左公明在鬼头刀落下的那一瞬便晕了过去,之后不顾自己身体老迈衰弱,愣是在菜市口等足了三日才收殓了萧凤良的尸首,悄无声息离开了京城。
宫墙之内,萧凤良身死连一根独苗都没留下,包括他那些未成年的女儿以及那位有了身孕的美人也一同搭上了性命的消息并未减轻李淑妃半点痛楚。
她的头痛症自从上次发作起来便一直没有止歇,即便是李家又送了分量加大到极致的止痛药过来,也是于事无补。
进宫探病的苏夫人自然而然想起了陈王妃常氏,“上一次佩戴了陈王妃的玉牌不是娘娘的症状有所缓解么?怎的突然又加重了?你们不曾再去请陈王妃?”
梨蕊便把郑贤妃和李淑妃之间的那点龃龉讲了一遍,苏夫人的脸色便难看起来,“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能就此放手啊!你们不去,我去求!哪怕跪门呢,我也要求得陈王妃心软!”
“阿英……”李淑妃短暂的清醒过来,伸手拉住了苏夫人的衣袖,“不要去!”
“娘娘!”苏夫人不顾礼仪规矩,抱住了李淑妃,抬头对梨蕊说道,“你们都下去!”
梨蕊暗自撇了撇嘴,到底还是按照苏夫人所说的去做了。
“阿英,”等到寝殿里只剩了姑嫂二人,李淑妃气喘吁吁的道,“我都知道了。”
她没有用尊贵而冰冷的宫妃自称,而是用了表示亲近的“我”字。
苏夫人眼眶一红,她和李淑妃其实是姑表姊妹,算起来她年纪还比李淑妃小一岁,后来不得已嫁给了李瑾做继室。
“娘娘知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