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该说的,但是,他太担心那个人了。
他将她留在了船上,以她的性格,是决不肯就这么乖乖待着的。那么……若是这样,石观音若是到了那处,会不会为难她,她长得没那样美丽,应当是不会有事的——但是,若是长孙红也在,为难到她……
亦或者她这样的性子,也不肯为了她那帮朋友而独活的。
无花拧起眉头,只觉得心头一跳一跳的,尽是不安稳。楚留香听到他的话,似乎也是心惊得很,忙不迭地抓着他就往回赶。
楚留香到时,他的那群朋友已经躺在地上不知生死了,但无花的目光却只往于凛凛的身上瞧去,在看见她躺在那儿时,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心跳如擂鼓,只想着去确认她的生死。
无花蓄起了力道,一掌拍开了楚留香的束缚,楚留香惊讶之下,刚想再拍上无花的穴道,却发现他吐了口血,原是强行冲开穴道,他已是真气乱窜,运不了功了。楚留香正惊讶,就见无花走向了苏蓉蓉。
楚留香想冲过去护住苏蓉蓉的,但见两朋友躺在面前,不得不先试探了临近的胡铁花与姬冰雁两人的呼吸。在发现两人还有呼吸后,楚留香不由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楚留香忙不迭转向无花的方向,刚想冲过去,就见无花轻轻捧起了于凛凛的头,人已是跪了下去,将她的脑袋放平搁在自己的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目光定定地凝视着于凛凛,仿佛压根没察觉到自己内力乱窜的情况。
楚留香突然觉得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轻咛了一声,苏蓉蓉竟是缓缓转醒了。无花已揭下了易容,在看见苏蓉蓉转醒时,眼中却是明显掠过一丝喜色,唇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他如今看着狼狈,却在看见她醒来时,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但是,他注定失望了。
醒来的苏蓉蓉是苏蓉蓉,却并不是于凛凛。
她警惕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无花,敏捷地跳离了他的膝盖,眉尖微蹙,目光只是纯粹的疑惑:“你是……”如今的无花已有了头发,并未见过无花的苏蓉蓉自然判断不出眼前人到底是谁。
但在转头看见楚留香时,苏蓉蓉松了口气,勾起了微笑:“公子。”
楚留香只觉恍若转瞬经年一般,怔怔道:“……是蓉蓉吗?”
苏蓉蓉一愣,低低呢喃了一句“原来那竟不是梦吗……”,才道:“莫非前一段时间,有谁曾在我身体内吗?”她这话问得像是已知晓有谁在似的。
楚留香道:“那灵魂称你已沉睡在身体里,‘她’只是暂时使用你的身体。”
苏蓉蓉点了点头,沉吟:“我这段时间仿佛做梦似的,漂浮在另外的地方。”
楚留香本还想继续再问,无花却瞪大了眼睛,望着两人,满眼的不可置信。楚留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算是他野心被揭穿,心血计划毁于一旦的时候,他也未曾露出这样绝望的表情。
就算刚刚败在自己手上时,无花也是极有风度的,虽然他自己也说“我若是赢了,定会更有风度”,但这样输掉的他,面上也绝不会流露出任何不甘和绝望,他仿佛是没落时代的贵公子一般,维持着最后的骄傲,即使陷落泥潭,也绝不会让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但这样骄傲高洁的无花,却露出了绝望、不可置信到快要窒息一般的表情,仿佛跌落云端,仿佛骄傲破碎。
“到底……怎么回事……”无花如此聪慧,从这两人对话里怎会猜不到某种含义,但他却始终不愿相信。
什么叫“那灵魂”,什么叫“暂时”?
他想问,却说不出话来,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混乱的真气终于再无法坚持,又受到如此大的冲击,他“噗”地一口鲜血喷出,竟是昏了过去。
姬冰雁醒来时,楚留香已解决了石观音,而等他走到放置他们几人的房间时,无花人还在,身边只留下了一个惨碧的条子。
“楚香帅不愿杀人,画眉鸟愿代劳,只此人已无杀的必要,他若活着,定比死还痛苦。”
看到这条子,姬冰雁也说喂给他们解药的人,曾在他耳边说过“画眉鸟不只杀人,也是会救人的”。
楚留香看了一眼已从昏迷中醒来,还有些神志不清的无花,忽然觉得画眉鸟此举确是比杀了他还残忍。如今的无花,哪还有以前那高高在上的模样,他像是被剥离了灵魂的一具空壳,已不知游离到了何方。
楚留香本想将无花送回中原那些要个交代的人手里,随他们处置的。但看见如今的无花,楚留香却是下不了手这样做了。
此时的无花已尝到了这世上最剧烈的彻肤之痛,连眼泪都流不出来,还活着吗?就连这个问题都无法得出答案,仿佛随着知道她已不在的那一瞬,他也一同死去了一般。
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一会儿,他还想着回来抱起她,他会与她一起坐到最高点的。为什么……无论哪个都破灭了呢。他曾以为她不过是他登上顶点后的奖品而已,或者他令自己这样想。可为什么,他现在丝毫感觉不到野心破灭的痛楚。他只想着,即使没有成功也已经无所谓了,在她已经消失的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她能回来,不,她哪里还能够回来呢。
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