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淡了。
车队还在罗布泊上笨拙地爬行,先后亮起了车灯。
在车灯的照射下,高低起伏的盐壳地表,呈现着一片死灰色,凸起来的地方更亮,凹下去的地方更暗,层层叠叠,似乎更颠簸了。
似乎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一个人提出停车扎寨。可能每个人都希望继续赶路,早点赶到罗布泊湖心,尽快离开这片古怪之地。
现在,只剩下一点点天光了,再不停下,搭帐篷就很不方便了。
我用对讲机呼叫大家停车。
车队依次停下来。
这一天是2013年4月23日,你想想,你在干什么?
我们在罗布泊搭帐篷。
我、魏早、帕万、张回、徐尔戈、号外、布布、浆汁儿都在忙活,衣舞依然不跟我们掺和,她一个人从车上朝下搬东西。
孟小帅又去找白欣欣了,两个人站在房车下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白欣欣走过来,跟我说了句:“周老大,刚才我有点冒犯,道个歉啊。”
我说:“小事儿。别在那儿跟美女磨叽了,做饭去。”
白欣欣就去弄锅灶了。
我先后在几家媒体当所谓的“一把手”,那时候我需要做事。通过多年的打拼,我终于可以不带队了,终于可以不管人了,闲散得像个冬季的农民,却心血来潮组织了这个旅行团队……
我想说的是,我真的不想当什么负责人。
我在戈壁草原放过羊,掌握了羊的生活规律,非常简单。而人却是最复杂的,管人最累。
吃完晚饭,大家陆续回了帐篷。
起风了,帐篷在抖动。
几顶帐篷的缝隙中,透出晃动的应急灯光。
只有房车里的灯光是橙色的,更像家里的感觉,很温暖。我像小孩儿一样想,这次顺利地穿越罗布泊之后,我也要买一辆房车,最好比白欣欣的还要大。
房车里甚至响起了舒缓的音乐,以及白欣欣和孟小帅的笑声。 [800]不知道衣舞这个灯泡在干什么。
我钻进帐篷之前,朝荒野上看了看,略微高点的地方,有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是谁?
我慢慢走过去,终于看清,是布布。
她举着望远镜在眺望什么。
我说:“布布?”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放下望远镜,回过头来:“周老大。”
我笑着说:“黑灯瞎火的,你能看见什么啊?”
她说:“我的望远镜是夜视的。”
我说:“我看看。”
她把望远镜递给了我。
我接过望远镜,忽然有点害怕了,通过这副望远镜,我会不会看到荒原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呢?
我把望远镜慢慢举起来,朝远处望去——本来一片漆黑的罗布泊,果然显现出了形状,图像是黑白的,有些模糊,很像无声的老电影,我看到了近处高高低低的盐壳地面,远处就是一片黑暗了。
我把望远镜还给她,说:“你一个人睡不怕吧?”
她笑了笑说:“多个人我才怕呢。”
我也笑了笑:“风大,别着凉。”
她说:“嗯,我知道。”
我说:“我回去了,早点睡。”
她说:“好的。”
我离开之后,她又举起了望远镜。
我回到帐篷,浆汁儿已经钻进了睡袋里,只露出一张娃娃脸。
我只看到了她的鞋,没看到她的衣服。
她说:“你的吉他呢?”
我说:“在车上。”
她说:“你给我唱歌吧。听到吉他的声音,我会想起大学时光。”
我说:“没问题啊。”
她说:“对了,弦断了。”
我说:“四根弦一样弹。”
她说:“真的?”
我说:“小时候我曾苦练吉他,右手在音箱上敲节奏,用一只左手弹旋律,你信吗?”
她说:“我不懂乐器。”
我说:“你等着。”
我钻出帐篷,从我的车上拿来吉他,然后钻进帐篷,坐在了浆汁儿对面,开始调弦。
没有a弦和b弦,确实不好弹。我试着用四根弦找到和弦,轻轻唱起来——
我从东北绝伦帝小镇来,那疙瘩居民善良无猜,那疙瘩冰雪寂寞天蓝地白,那疙瘩向日葵金灿灿满世界地开……
她一直在凝视着我。
唱了几首歌,我说:“还没睡着?”
她说:“你真危险。”
我说:“什么?”
她说:“没什么。谢谢你的歌。”
我把吉他放在睡袋旁,关掉了应急灯,然后也钻进了睡袋。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到我们的帐篷门口,轻轻地问:“你们睡了吗?”
浆汁儿说:“布布阿姨?”
布布说:“是我。我想问周老大一件事儿……”
我爬起来说:“什么事儿?”
她说:“前天你不是捡到了一只录像机吗?我想看看。”
我迅速想了想,说:“充不上电,已经报废了。”
布布沉默了一会儿,说:“噢……打扰了。”
我听见她踩着盐壳,“嘎吱嘎吱”地离开了我们的帐篷。
黑暗中,浆汁儿说:“你撒谎吧?”
我说:“嗯?”
浆汁儿说:“当时我在你的车上,看见你好像充上电了。”
我说:“充上了。”
浆汁儿说:“你看到里面的内容了?”
我说:“只是一些跟我们毫不相干的录像。”
浆汁儿说:“那你为什么不给布布看?”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