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遮山没想过自己还能再回大雪山庄。
他总以为,那一次就是永别。
不是每一次永别都是真的永别,真的永别,向来没有征兆。
此刻,他已经迈出大门,回头仰望,见乌黑的木匾,烫金的四个大字,依然霸道恣意,威风凛凛。
王霜站在门口,身形已经佝偻,正向他挥手,随后缓缓关上大门。这位老管家,一个月没见,竟然苍老了许多。
转眼已经秋天,南国的燥热还未褪去,秋风却已经悄悄送来清凉。
王遮山的心中也不再焦灼,因为他还有希望。
只要他没露面,露霜阁就不会伤害丘羽羽。
这是露毓的话,他相信。
眼下,他已经稳住屠风扬。
只待良机,再闯露霜阁,带回飞白刀。
对他来说,是带回丘羽羽。
到那时候,才是尽头。也是新的开始。
生和死,结束和开始,总是相连在一起。
露毓没有动,立在他的背后,脸上是一贯的冷淡,秋风瑟瑟,零乱了她的长发。
危险的时刻,苦痛的时刻,露毓总是这样,默默站在他身后,面色冷淡,一言不发。没有人能透过那密不透风的冰霜,窥见她内心如火如荼的缠绵。
这本是,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
怎奈这世间错落,终究是一声叹息。
“我走了!”王遮山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单薄的露毓,轻叱骏马,飞奔而去。烟尘在他身后扬起,瞬间掩去了一切。
尘埃散尽之时,露毓还站在原地,眼前只剩一条笔直大道,远远通往城外,大道上人来人往,却一点也不热闹。
一片黄叶,突然落在她的肩上,像一只美丽的蝴蝶。
天柱山里,随着秋天的到来,寒气也更重了。
秋季,万物正在凋零。生命由奔腾,渐渐变作安静。
丘羽羽身上那身淡黄的夏季长裙,已经不足以御寒。
此时,她就站在栽满高大枫树的院中,清冷秋风,让她不禁隐隐发抖。她抬头,望着翩然飞落的枫叶,红的似火,黄的似金,袅娜飘摇,像蝴蝶,更像精灵。
待到深秋之时,便是枫叶火红,肆意点燃一片天空,那是最让人惊叹的一种红色,是深秋还在蓬勃的生命之色。
她也不由惊叹,露霜阁能美得这么惊心动魄,天下无双。深山中,修建这种曲折繁复,高屋建瓴的深宅大院,实在是巧夺天工。
“这一身应该合适你。”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宽厚的男声。
一个少年公子,冷峻的眉毛,温暖的眼睛,白布长衫简单地裹着高大的躯干,正立在丘羽羽身后,手中托着一套女子的秋衫。光滑的轻绸,浅浅鹅黄,像阳光般润滑细腻,点缀着樱草色丝线细细绣出的暗纹,一朵朵,一缕缕,好似青烟袅袅,却又别致如花。
丘羽羽上前欠身拜谢,接过柔软的衣服,道:“有劳公子。”
“这烙云斋,你还住得惯么?”少年公子问她,眼睛笑成一对弦月。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她欠身再拜,却已经被他有力的大手稳稳扶住。
“你要谢,便谢小枫罢。”他眼睛闪烁了一下,笑道。
两人一齐抬头,看着零落飘摇的枫叶,漫天飞舞,洒落在他们身上。
此时此刻,丘羽羽正藏在烙云斋里,站在她身边的,一袭白袍,眉目贵重,正是陆擎那个出了名,不的儿子,陆岩柯。
陆岩柯当然不知道丘羽羽的真名。
初遇那日,他温和地自己雪白的袖子,仔细擦干她额头焦虑颤抖的冷汗,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正是天光初亮时,大开的窗户,可以远远看见天边,正由青白转向金黄,灿灿霞光,翩若惊鸿,在浓稠乳白的山雾背后,流动辗转,仿佛疏忽而过的海市蜃楼。白雾笼着朝霞,在陆岩柯宽阔的身后流动绽放,那画面实在很美,他的眉毛那样冷峻,眼睛却那样温和。
他仿佛从天而降,驱散了丘羽羽所有的惊恐和孤单。
“杨绚。”她轻轻吐出一个假名,如释重负。
“我叫陆岩柯。”他说的是真名,目如深潭,样子很宽厚。
如果说,人和人的相遇,终究注定好的,那就必然要改变一些事情。
丘羽羽遇到陆岩柯,就像是一场注定好的缘分。两个不会拿刀的人,终究要在茫茫人海,无边江湖中,面对面偶遇,似曾相识。
如果没有遇到陆岩柯,丘羽羽或许会遇到所有的绝望?如果没有遇到丘羽羽,陆岩柯的心,或许永远是黑白两色?
丘羽羽那身柔弱缱绻的淡黄,瞬间就浸满了陆岩柯颜色单调的生活。陆岩柯那双温和的眼睛,刹那就照亮了丘羽羽恍若尽头的人生。陆岩柯才知道,生命原来有很多种颜色,不一定非要壮烈或者缄默,也可以温暖安详。丘羽羽才知道,她的生命,并没有走到悲惨的尽头,她还能在阳光下,这样望着红叶。
自打她和王遮山,在天柱山脚下被生生分开之后,她就将所有命运交给上天。从此后,那个英武的少年不能再保护她了,她只能相信自己,相信命运。
上山之后,闵如堃一直将她锁在别院里一间小屋中。许多天过去,都只遣人送进饭菜,不放她出去,却也不问话。这反而让她很害怕,左思右想,某个深夜,她终于悄悄从腰畔取出那个灰布包,小心翼翼打开,借着昏暗的豆大灯火,赫然看到十几块断片,很薄很亮,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