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陆擎还靠在太师椅上,若有所思。
突然,珠帘叮当,陆岩柯像一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烛火摇晃,冷风凄清。
“来了。”陆擎皱眉,淡淡道。
他已经遣走了所有人,所以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
陆岩柯的脚步很轻,可是终究比不了习武之人的轻灵脚步。
在陆擎耳中,他简直是轰响而至。
陆岩柯甚至没有拜见他的父亲。
只是站着,骄傲地站着。
哪怕他此刻来,是有所求。
道不同不相为谋。陆岩柯内心深处,诟病陆擎太多为人处世,想起这些,他连话都不想说了。
但是他必须说,今晚,是他来求陆擎的。
“我来求你……”他迟疑了一下,道,勉强自己尽量恭顺。
陆擎抬眼,正望见儿子的眼睛,心中冷笑了,那两只未经沧桑的眸子,虽极力掩饰,却终究是简单了些,焦急毕露。
他沉声道:“大雪山庄那女人么?”
“你猜到了。”陆岩柯的脸色很难看,如同蜡纸。
“再关着,她会死。”陆岩柯蹙眉道。
“放她出来。”陆岩柯要求道。
“她身子太弱了,经不起折腾。”陆岩柯哀求道。
陆擎却一直没有开口,他的眼睛,越过陆岩柯的肩头,呆呆望着儿子在墙上跳动的影子,随着摇晃的烛火,错落,交织。
他的眼睛瞬也不瞬,好像根本没有听陆岩柯在说什么。
陆岩柯终于愤怒了,怒道:“你真的不放她!”
陆擎方才抬眼,望着他焦虑的脸,淡淡反问道:“我凭什么放她?”
陆岩柯的悲愤和道理,陡然全都噎在喉中,却无法发声。他拧了眉头,思了片刻,方才开口道:“你放她,我愿意顺从你。”
这是他最后的筹码。
陆擎却冷笑了,厉声笑道:“晚了!你的天分全都浪费完了,我早就不指望你什么了。”
陆岩柯的心沉到了最底,这句话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灵魂。
原来,这不是他最后的筹码。
二十几年来,他与父亲斗争的,不过就是习武还是不习武的问题。他仿佛一直站在上风,骄傲而自我。这一刻,陆擎这一句“晚了”,他方才明白,原来,他们的对峙,早就结束了。
他的心,突然空了。
于是,他垂手,无力立着,却又并不甘心离开。
陆擎说完这句,心中亦有泣血之痛,这句“晚了”,何尝不是剜他的心,只是陆岩柯永远都不会懂,一个父亲的坚持和失落。
陆擎笑了,冷淡而疏远,嘶声接道:“你回去罢。”
陆岩柯抬头,一双眼睛陡然喷出怒火,那双温暖的眼睛,绽放过春日的阳光,流露过真挚的温情,却极少愤怒。这一刻,这双眼睛却烈焰崩裂,凛冽喷涌出一片地狱之火。
陆擎的心,“咯噔”一下。
陆岩柯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对的筹码。
他忽然跳起来,转身,飞奔,一把抓起窗边桌案上的白刀,正是陆擎每夜都反复擦拭,总是爱不释手的那把“龙脊刀”。
“哗啦”一声,白刀已经在陆岩柯手中展开,银光一闪,已经往他自己的脖子上掠去。
“你疯了!”陆擎大喝一声,脚一蹬,“呼”地就从椅子上飞了起来,翻转身体,顷刻间就到了陆岩柯面前,飞起一脚,正踢在他握着刀把的右手。
陆岩柯平生第一次握刀,刀把冰冷得就好像腊月里的坚冰,让他一下冷到了骨髓深处,整颗心都跟着一个必死的信念,结成了霜雪。他手已颤抖,正迎上陆擎这突发的凌厉一脚,只听“当啷”一声,一把白刀,已经落在几尺外,刀锋兀自龙吟,嗡嗡作响。
陆岩柯只觉得手腕几乎碎裂,痛彻心扉。他的恨和愤,在这决绝的疼痛中,变成了一种力量。是以他面色苍白,鬓角沁出冷汗,却咬着牙,颤巍巍在陆擎面前站起来了。
那种不屈,分明就是一种怨恨,一种平常父子间从不该有的恨。
陆擎被那种眼神惊了一下,向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那双眼睛,不是儿子看着父亲,而是仇人相见,陆擎的心里,刮过一阵寒风。
“你……”他不由敢上前几步,实在挂心陆岩柯的手腕,需知陆擎那一脚,由急而发,承着他十足内力,即便是内功深厚之人,或许也不能抵挡,何况陆岩柯。
此时,陆岩柯的右手腕,已经碎了。
“别过来!”陆岩柯怒道,脸色已经没了血色,他紧皱着眉头,左手按住了右手腕,嘶声道:“现在,你肯放她了么?”
陆擎呆住了,他没想到陆岩柯会为了一个女人用生命威胁自己,居然就为了一个女人,居然和自己一样痴傻。
陆岩柯苦笑,这是他最后的砝码,因为他依然相信,陆擎还是会在乎他的生死,只因血浓于水。于是他孤注一掷,接道:“你若还不放她,我迟早死在你面前,我若想死,你岂能拦住!”
陆擎的眼睛果然如同死灰,他的心,仿佛被恶魔的大手狠狠攥住,几欲碎裂,窒息。他一向不怒自威,这一刻,却真的震怒了,厉声道:“你敢威胁我!”
“你试试!”陆岩柯像一只遍体鳞伤的猛兽,狠狠道,眼睛一片血红,所有的血管都暴胀着,他的右手腕青白斜垂,显然已经断了。
一阵剧痛袭来,陆擎几乎跌倒,这次,陆岩柯赢了。他嘶声道:“你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