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湛蓝高远,被游荡于天地间的深重湿露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壳般的水色,蓝色荡漾,如同一汪浩瀚的青绿鸿水。频那镆叮自参天的大树的顶端,纷纷扬扬,像精灵一样飘扬落地,到了深秋时节,已经厚厚铺满整个林间大路,踩上去会“沙沙”响?
王遮山正羁着黑马,不疾不徐,穿过一片金红错落的古树林。古树浓密,盘根错节,遮蔽了头顶湿漉漉的天光,投下了阴黑潮湿的细密树影,落在脚下早已消失在干枯落叶之中的大路上。“咯噔咯噔”是悠然的马蹄声,踩着落叶发出“沙沙”的低吟,好像诉说着什么,又总是嗫嚅不清。他的眼睛,望着遥远的密林深处,好像就要望到尽头。
他的眼前,渐渐浮现一张美丽的脸,正认真地盯着他。
那张脸,总会在午夜时分,撕破浓稠夜色,像一抹残月,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搅乱他的酣梦,刺痛他的心。那张脸,苍白忧郁,欲言又止,仿佛要告诉他什么,却依然听不清楚。
他与丘羽羽,已经分开三月。
三个月来,每一次睁眼,每一次闭眼,眨眼间,他都能想起分离时刻的悲怆,都在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这么说或许过于苛责自己,毕竟从六个露霜阁的高手中带着丘羽羽脱身,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但他依然无法遏制自责的心情。他不能保护好那个柔弱的女子,那抹温柔的颜色,就这样消失了,仿佛他们一起漫步走过的夜间小路,一起穿过的热闹街道,都只存在于或许出现过的梦里。
那一切,也许不是真实的。
离开嘉兴,已经半月余,湿露深重,天气冷起来。天柱山仿佛近了,他几乎能看见那些高耸入云,却又若隐若现的峻拔险峰,感觉到了那似曾相识的阵阵杀机。他的心,好像慢慢沉入一方冰冷深潭,一直往潭底沉去。刺骨的寒冷,彻心的麻木,时时刻刻在试图封闭他的呼吸,让他觉得即将沉溺,即将淹没,即将死亡。但是,他真的望见了天柱山周围萦绕不散的乳白浓雾,心中却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丘羽羽。
这三个字,仿佛已经刻在的心头,如同一个疤痕,一个烙印,挥之不去,隐隐作痛,他不禁伸手按住胸口,却只摸到了起伏圆润的轮廓,是那只晶莹美丽的攒珠璎珞圈。他不由温暖地笑了,这一次,如果再见到那张苍白美丽的脸,他一定亲手将璎珞圈送到她的眼前,一定不再退缩和畏惧,哪怕那张脸,总是充满了怀疑和惊惧。
如果世界真的有轮回,那么不远的以后,一定有一个轮转的机会,能让他和丘羽羽,挣脱“江湖”二字,挣脱“飞白刀”的诅咒,自由自在,在高天下纵情。他几乎要迫不及待纵马去了,奔向那个已经感动了自己的未来。他的脑海,汪洋之中,已经勾勒出了那种轮回之后的重生。最初的模样,每个细节,每种颜色,都已经交织成型,呼之欲出。
他不由轻叱骏马,夜黑高大的马立刻展开四蹄,箭一般掠过密林,几乎飞动,马蹄后,是凌乱缱绻,飘摇辗转的落叶,在扬起的烟尘中翩翩起舞,好像一窝受惊的雀鸟,躁动之后,又渐渐归于平静。
骏马奔驰,不知走了多久,密林已经在他背后渐渐模糊,留下一抹温柔的金色。大道的痕迹又清晰起来,灰白苍凉,浸满深秋的凄凉。大道边已经出现了一间低矮的二层木头小饭馆,落满尘埃的酒幌,对开的粗糙木门,两只烟蒙蒙的大红灯笼,几乎褪去了所有的红色。门外的马槽边,却拴满了过往客人的马,比肩争相舔着水槽里清凌凌的绿水。水槽是粗石打成,落了一圈鲜亮的绿苔,映得清水更加清洌明亮。
王遮山撂下马缰,店伙牢牢接住,笑眯眯去喂马,因为一粒粗切的碎银,明晃晃,跟着马缰,一同落在了他焦黑粗糙的手掌中,如同天上的星辰,明亮晃眼。
饭馆里热闹非常,王遮山的心却缩紧了。
无数次的教训之后,他终于明白了,饭馆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地方,掩盖着多少阴谋诡计。这一刻,他的眼前充斥着欢声笑语,各色人等,表情各异。有的衣着华贵,带一群仆从,仿佛是忙着押送贵重物品的镖头,或者是亲自押货的大商人;有的人简陋粗衫,像是田间地头普通的农户,拖家带口,其乐融融,可能是去遥远的村落串亲戚,也可能是去赶镇子里的集会,买些新鲜的玩意。
可是王遮山的眼前,却荡漾着迷蒙的杀机,如同一阵若有若无的黑色轻烟,笼罩飘荡在整个大堂之中,模糊了所有人的脸,也模糊了他们眼中真正的神情。他的心,缩得更紧了,以至于不由自主,坐在了最偏僻的一角,并且靠着一扇对开大敞的窗边,确保自己能第一时间跳出去,谋取更多机会。
但是饭馆内却非常平静,人们各干其事,甚至没有人看他一样。小二是个温和的年轻人,不一会就托着乌黑的木盘颠了过来,盘中放着他要的牛肉和清酒。他下意识苦笑,笑自己过于小心翼翼,又笑这小心翼翼终究来得太迟,伴着长久的自责,他不禁猜想,如果他早点有这么警觉的意识,天柱山脚下的那次伏击,也许就不会留下如此大的遗憾。
可是,没有如果。
这时候,窗外掠过一阵清风,冷峻透彻,如同脆薄的刀片,落在窗格上,“吱呀”作响,落在脸上,竟然是生疼的感觉。一个人,已经脚步轻盈迈进饭馆的低矮门槛,小二正要招呼,他却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