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烙云斋非常安静,金黄的枫叶,依然不停摇摆飘零,随风发出“沙沙”的寂寥之音,秋风肃杀,冬天仿佛近了。
绿云如约而至,神色匆忙。
短短两天内,她做出了两件背叛露霜阁的事情,简直是大逆不道,但是她却第一次,觉得问心无愧。
这个早上,她陡然听说了陆岩柯和孟小莲的婚事,一种彻底而坦然的痛苦瞬间席卷了她,吞没了她,却也救赎了她。从此以后,她终于可以干净利落,放下痴心妄想,好好做一个本分的奴才了。
这是一件好事,任何僭越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是很小的时候,陆夫人就用实际行动教会她们的事情。那些不懂的人,已经消失在天地之间,了无声息了。可是长久以来,绿云都会记起他们的脸,清晰出现在眼前,用一种绝望的表情警告她,在露霜阁,守规矩是一等一的头等大事。
陆岩柯匆忙穿上了一件厚厚的白袍,披了雪白的大氅,神色凝重地跟在绿云身后,出了烙云斋。两人一前一后,在午后青白的天光里,急急往白墙尽头去了。
绿云手中托着棋盘和棋篓,百感交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两人就沉默着,一直走到了深巷的开口处,望见了逼仄巷道遥远的彼端,同样亮着一个惨白的开口。
绿云这才躬身让路,请陆岩柯先走。白袍飞展,大氅飘摇,如同盛放的白莲,陆岩柯已经一脚踏进了深巷,仿佛踏进了一种严肃而必然的宿命。他没有回头,执着地一路前行,没有一丝畏惧和不安,宽阔的肩膀上跳动着深巷里难得的白光,错落飘摇,恍惚了绿云的眼睛。
绿云也没有说话,她托着棋盘,静静跟在后面。
直到一扇对开的铜环黑门前,陆岩柯停了下来,回头望着绿云,询问的表情,温和宽厚,绿云不由心中一动,却立刻收刹情绪,肯定地点点头,率先一步上去,打开了金黄的大锁。
“咯吱”一声,乌黑的大门对开,露出一个敞亮的小院,干净明亮,种着清雅的绿菊。青屋檐下,竹藤摇椅上躺着一个光头的大胡子老者,斑白的胡须,健壮的体格,身负厚重的锁链,他正闭目养神,甚至没有睁眼瞧瞧推门而入的人。
那人无疑就是吕刀子。
“吕老爷子!”陆岩柯躬身拜揖,恭恭敬敬道。
吕刀子忽然睁开了眼,大笑道:“好小子!终于来了!”
那一声笑,爽朗浑厚,全然不似老者,气魄雄浑,带着一种热切的期盼。他毫不费力站起来了,身上的铁链发出了“哗啦”声响,却丝毫没有破坏他的兴致。
陆岩柯也不禁慨叹,原来心中无枷锁,身体上的任何束缚,都终究是苍白的。他内心深处发出了一阵深深的慨叹,只因他看到了自己那隐形的枷锁,即将束缚他失去生命之前的每一个黎明,每一个深夜。
那关于未来的一切,让他不寒而栗。
“老爷子邀棋,晚生深感荣幸!”陆岩柯快步上前,扶住了几乎要被铁链绊倒的吕刀子。
“不碍事,不碍事!”吕刀子却笑嘻嘻地推开他,双脚站得极稳,只是拊手大笑:“我听说,陆擎这个儿子最不像他,那必然是个好孩子!”
“呸!”绿云正在摆放棋盘,因听到这句,忍不住啐了一口,怒道:“满口胡沁!”
吕刀子却没有理她,继续道:“我还听说,你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老头子我除了爱刀,也好下棋,却是个臭棋篓子,不知道少年人愿不愿陪我这糊涂老头下一局?”
“老爷子言重了,晚生荣幸得很!”陆岩柯温暖一笑,见他铁链还固定在地上,不由皱眉对绿云道:“我听说吕老爷子不会武功,为何这么大费周章锁了他,看得人心里难受。”
他说得是心里话,眼见着胡须斑白的老者,竟被铁链拴着,野兽一般,他心中不由生出一阵凄凉。
“哈哈!”吕刀子却笑得很无所谓,拉他往前走了几步,笑道:“不碍事,能够得着棋盘便好!”
棋盘确实摆得刚刚好,吕刀子正好能坐在石桌一侧,棋篓已经摆在手边,纵横的棋盘,仿佛已经埋伏了凝重的杀机。
陆岩柯缓缓解了大氅,递到绿云手中,转身坐在棋盘另外一侧,眼睛凝视着横竖错落的棋盘,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
绿云转身去屋里挂大氅,听见吕刀子浑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姑娘不必过来了!”她皱了皱眉头,没有停下脚步,也就没有回答。
绿云还是回来了,就立在两人中间,沉默不语,静静注视着黑白错落的棋子,一颗一颗,颇有深意地落在横竖交错的棋盘之上。
天地空旷,宁静遥远,仿佛只剩下了棋子落盘的声音,忽而如急弦的琵琶,忽而如悠长的古琴,飘忽不定,没有规律。
吕刀子的手,犹如焦黄的磐石铸就,落子笃定,颇有泰山压顶之势;陆岩柯的手,如同温润的白玉雕成,落子从容,优雅得恍若翩翩起舞。
绿云不懂博弈,却也被眼前交相辉映的智慧触动了。
四只眼睛,流露着彼此欣赏的情怀;两只大手,捏着晶莹的黑白棋子,早已在棋盘上勾勒出一方恢弘的天地。
吕刀子和陆岩柯,仿佛在无声地交流着什么,用一种棋的语言。
忽然,吕刀子一拍大腿,朗声大笑道:“好小子,聪明得紧!”转眼又重新凝视着棋盘,小心翼翼落下一子。陆岩柯眉头一皱,捏紧了手中的黑子,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