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镇上空一片湿漉漉的阴黑,弥漫着恍若永远不能驱散的黑云。/
初冬的寒风辗转在小镇的每个角落,仿佛弥漫着隐约的杀机。来往商旅,都愿意在陆家镇稍作休整,再继续前行,何况是这凄迷冬日,迷蒙的细雪正缓缓飘落。
马锵锵羁马下车,小跑着往店里去了,闵如堃静静等着,直到他从小饭馆里包了吃的重新回到车上,才取出一块黑布,蒙上了王遮山的眼睛。陆家镇一向对外开放,与外界往来,也与山中住民交往。
只是,从陆家镇开始,去露霜阁的路就变成了深藏不漏的秘密,无论是谁拜访露霜阁,都会在陆家镇歇脚,之后被蒙上眼睛。
这是江湖中不成文的规矩。
这时候,眼前的一切消失了,王遮山竖起耳朵,只能听到“呼呼”风声和马锵锵大嚼馒头的声音。闵如堃只静静饮酒,浓郁的酒香和馒头香交叠在一起,让饥肠辘辘的王遮山也不禁“咕咚”咽了咽口水。入山以来,马闵二人故意不给他吃喝,好让他身体虚弱不能反抗。
此时,马锵锵重新呵斥骏马,继续赶路。车身颠簸,往更深更窄的山路上去了。王遮山在颠簸中,更觉头晕眼花,几欲呕吐,不由咬紧了牙。
闵如堃将一切看在眼中,报复的快感让他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我以为王遮山盖世英雄,不吃不喝也死不了!”他讥诮道。
王遮山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冷笑。此时他身体虚弱,又被冷风裹着,保存体力是头等大事,自然不能为了口舌之争耗费气力,于是干脆在黑布里闭上双眼,蓄养精神。
闵如堃见他不反驳,亦觉无趣,哼了一声,就自顾继续喝酒。
天寒地冻的深山,已经露出深冬狰狞的面目,大风在耳边呼啸,窄路在车轮的碾压下,“咯吱咯吱”生涩响着。路边高崖下升起雪白的迷雾,流动如水,寒气阵阵。王遮山看不见,却能感到他们往山里更深的地方去了,寒气越来越重,湿气也越来越浓,几乎****了他的衣衫。吸进来的气,夹着冰霜,雪应该是更大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曙色微曦,东方青白,天就要亮了。经过一夜的奔跑,矫健的骏马似乎也疲倦了,脚步慢了下来。驾马车之人早已换做了闵如堃,此时他手持马鞭,望望即白东方,不由打了一个呵欠。马锵锵兀自躺在车板上,伸展了腿,两只脚在车外,凌空晃来晃去,睡意正酣。
王遮山却在黑布中睁大一双眼睛,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他的感官却已经敏锐到了极致。整个夜晚他都没有睡,听见后半夜马闵二人换岗,也听得见他们曾经路过一条奔腾咆哮的水流,更听见马车下粗砾的石头越来越少。他估摸着,后半夜的时候,他们的马车由山路转入了一片树林,地上一定铺满湿漉漉的草丛,他闻到了车轮碾过草丛时枯草的味道,也隐约听到了草丛“唰唰”掠过车轮的声音,伴着树叶在风雪中颤抖的声音,还有不知名的雀鸟,发出的凄厉鸣叫。
这一切,包括发生的顺序,都牢牢嵌在他的脑海中。
后半夜,风雪一度停歇,此时隔着黑蒙蒙的眼罩,王遮山也同样可以感到东方泛白的曙光,同时,又一阵凛冽的风雪,降临了。
仿佛闻到了晨露的清甜,仿佛听到了高山之巅的呼啸风声,王遮山眼前的黑布,终于被解开了。一阵刺目的白光,晃得他赶紧闭上双眼,背后却已经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
一个女人的笑,骄傲而冰冷,却又如同火一般灼热。
他这才慢慢睁眼,发现自己正面对着深不可测的悬崖,白雾在面前升腾扭曲,好似乳白轻烟。他回头,背后两扇对开的大门,乌青高拔,门槛内是一个宽敞的花厅,两侧排着太师椅,四角摆着榴花。可是满厅的人都低头肃立,没有人往外瞧一眼。马锵锵和闵如堃正站在王遮山两侧,脸上都是疲倦的神色。这一路颠簸,对于任何人都不会是件轻松的事情。
此时,马锵锵一拍王遮山的肩膀,笑道:“进去罢!”
两人跟着王遮山,一前一后,进了花厅。没有人抬头,上座是一个红衣猎猎的少妇,珠翠满头,背负四个环的白口大刀,正是陆花儿,如常的严肃神色,让人心生畏惧。
“大小姐!王遮山到了。”闵如堃狡黠一笑,将王遮山的穴道解开,只留下麻绳捆着,将他向前推了几步,自己和马锵锵则退到一侧,列入众人之间。
陆花儿满头闪耀着碧水般夺目的翠玉,在黄金钗子上幻然流转,一身红袄好像一束凌寒独艳的红梅,威风凛凛,英武非常。她冷笑着端详了一番王遮山俊朗的面孔,哼道:“果然来了!”
这时候,陆岩枫正站在大厅一角,通身宝蓝窄袄,银抹额和银锁错落闪耀银光,冷色幽幽,比寒冬的霜雪更加凄迷。他伸出头悄悄望了眼王遮山,不由心中惊叹,果然是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和传说中一样。
王遮山的一表人才和血腥刀法,随着大雪山庄的盐路传到了四面八方。只是,大多数人也不过还只是听说。真正见到时,便会发现,这个英俊少年,远比传说中夺目得多。
“我都来了,还不放人么?”王遮山淡淡笑道,下巴尖深深竖刻一道优美细沟。
陆花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挑眉淡笑道:“那要看你带没带飞白刀。”
“我没有飞白刀。”王遮山平淡一句,轻松出口,却顿时搅动厅中平静。
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