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年末。
十二月的深冬,雨雪蒙蒙,整个嘉兴的青石板街道皆是泠泠溟溟,倒影着烟灰的天空。
雨与雪交织在一起,自高远苍穹纷纷飘落,静静湮灭在湿漉漉的街道。
不霁楼的红灯兀自于风雨中摇摇晃晃,飘荡间却红得更加鲜艳。
“非仙亦仙,不乐也乐。”
一对门匾亦被湿气润得格外醒目。
二楼靠窗的座位,独自一人的王遮山静静坐着,思绪飘得很远。
宽阔身躯,裹着一件暖和厚实的黑棉袍,依然山一般崔巍。
他正捏着酒杯,自斟自饮,偶尔望向窗外,瞧着街道对面那被雨雪洗刷得好似壁英的白桥。
绿水潺潺,行人匆匆。
天地昏蒙,却没有破坏嘉兴的清丽丝毫。
浓妆淡抹总相宜,江南永远美。
午后,不霁楼一楼早已挤满了客人。
人声鼎沸间,觥筹交错。
杯盏人海间,肩上挂着白色汗巾的小二,一个个稳稳当当托着盛满美酒佳肴的木盘,自如穿梭于如潮的人流之中。脚步轻快,动作麻利,形成一道有条不紊却又缤纷错落的景致。
酒香在空气中弥漫,令人沉醉。
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这个还不够?”一个清朗男声自窗下远远传来,洪亮悦耳,带着明快的笑意。非常沉稳却十分又轻盈,中气十足,显然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王遮山不由侧耳细听,听出了这个年轻男子的浑厚内力。
“不卖!”一个苍老的声音不耐烦地应道,是个老头,听上去沉稳苍凉,充满傲气。
“加上这个呢?”年轻男人朗声笑道。
窗下显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吵嚷声此起彼伏。
年轻男子说完这句,人群早已炸锅,孩童的嘻嘻笑声夹杂于鼎沸之中。
有人大喊道:“这么大颗宝珠?”
“好东西啊!”亦有人垂涎道。
老头却冷冷哼了一声,淡淡道:“不卖!”
年轻男子轻笑一声,朗声道:“再加这个呢?”
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更加激动的喊声。
“这么大块玉璧!”有识货的已经大喊起来。
“是个物件!”老头淡淡道:“夜光璧么。”
“正是!”年轻男子笑道:“这还不够么!”
“不卖!”老头依然不耐烦,冷冷接道:“老夫要走了,让开!”
“等等!”年轻男子沉声道,笑了两声,接道:“那么,再加上这个!”
人群立刻如同奔涌的潮水般激荡,有人大喊道:“这是什么好东西?”
“南海鲛绡!”老头淡淡哼道:“老夫也不稀罕!”
年轻男子不笑了,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王遮山被这有趣的对话吸引着,不禁屏息细听。
安静了片刻的人群,忽的再次爆发一阵骚动。
有人忽然大喊:“老头,你就卖了罢!我都看得流口水了!”
老头淡淡哼了一声,沉声道:“那你卖去!”
“我要有你的这劳什子!”那人无奈笑道:“早卖这公子了!是不是啊!”
“是啊!”人群中发出一阵笑声。
“这样也不行?”年轻男子终于无奈道。
“不卖!”那老头依然坚定道。
“哎!别走啊!”人群中发出一阵叹气声。
王遮山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端着酒杯,起身向窗外望去。
此刻,不霁楼外纵横的街道,正泠泠泛着冷光。各色油纸伞,如同缤纷的花,错落绽开,于热闹非凡的街道来往,遮蔽了伞下人的面孔,只露出他们起舞的袍裾裙角。
对面那幢低矮的小饭铺,虽简陋,却依然是客满盈门,幌子在风雨中招展如旗。
他望了一圈,低头发现,原来人群正在窗根下。
斜雨细雪中,人头伞面攒动间,正立着一个俊拔清瘦的年轻公子,背对着王遮山,身形挺秀。一身白袍绣满闪着银光,似是银丝又仿佛绸线,璀璨华贵,一看便是个世家子弟。
他没有打伞,手托一只硕大红缎锦盒,大敞着盖子,露出奇美玉英,于烟雨中流光溢彩,光艳异常。
华服公子正面对着一个身着蓝布粗衫老头,头戴斗笠,手拎竹筐,正步履蹒跚地,自人群中向外挤去。
华服公子急忙赶了上去,袍裾已经被冷雨****,沾染了腥湿泥污。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老头的胳膊,急切道:“那你要什么才肯换?”
细雨敲打着老头破旧的斗笠,隐约露出了他闪光的华发。
老头默默摇了摇头,继续往外挤去。
华服公子依然抓着他的胳膊,跟着向外走去。
不就,紧随其后人群终于在二人远去的身影后顿住,一个个议论纷纷,时而摇头叹气,时而惊讶讨论。
王遮山透过烟蒙蒙的雨雪冷雾,瞧着二人越走越远,不由摇头笑了笑,觉得有趣得紧。
人群渐渐散开,恢复了平常来往的人流。
王遮山手中的热酒已经温凉,他仰头一口饮干,缓缓坐回椅子。
从洛阳回来以后,大半个月过去,他几乎每日这样坐在不霁楼的二层靠窗处,自斟自饮,不闻周遭。
王霜等知道他因卢云笙之事心中郁结,便也任由他安静自处,并不常来打扰。
哪怕是露毓,也不过是吩咐小二多送好酒好菜过去,自己只是站在楼梯处远远望着。
王遮山需要时间反思,飞白刀打乱了他所有的生活。
他静静握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