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锦衣玉食,酒足饭饱,华灯初上。
李玄屏退众人,只留下大幕僚司马玹、大总管李韬,以及嫡长子李憕,三公子李绛。然后一众人等,静静地望着刘域。
刘域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当即唤来久候在外的胡车儿,将契约之物亲手一一摆上。
李玄疾步上前,在每样物件旁都足足良久,仔细观瞧。
但是毕竟也就三样器物,即使看得再慢,也几乎就是一瞬之事。不过,李玄还是回头,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方才若有所思地回到座位,示意其他人也上前品赏。
这时,想象中的啧啧称奇声,终于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刘域没有动,只是端坐在客座,咬着牙喝自己的那杯所谓的茶。
李玄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所以他也就乐得静观其变,没有上赶着凑过去做什么解说员。
三样契约之物,早就依约详详尽尽地写出了名称、用途,甚至还有可能的市场预测。如果还有什么不懂,自然有人出声相问。而且刘域心里十分清楚,其实就在李玄手中,现在应该还有一个一次性打火机。那是初识李昌,自己送出的见面礼。不论从哪个方面,他都很可能已经将此物送了过来。
突然,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刘域抬眼一看,却是众人皆以回座,一个个屏息凝气,陷入沉思。
不过,李玄似乎没有要众人去思考什么的打算,皱皱眉头,轻轻咳嗽一声:
“李韬,将三样契约之物小心收讫,送入密库封存,你亲自去办。另外,没有吾之亲口所言,任何人不得再去观看。”
啊,在座之人,几乎都是一惊,就连刘域也是一愣,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父亲,”作为嫡长子,李憕还是出声表示了一下疑惑。不管怎样,以后整个陇西李氏,他毕竟是第一继承人。
李玄瞥他一眼,手指在桌上顿了顿,随即教训道:
“惊奇淫巧,玩物丧志,天下兴衰之道,莫过于此!李憕,你无须不服。诚然,此三样器物个个珍宝,随便一样,我陇西李氏便可藉此更上层楼。然怀璧其罪,又逢乱世,吾观三物俱为享乐日用之物,实乃生不逢时,封存也就理所当然。”
停了停,他忽然看向刘域,目光炯然道:
“当今天下,吾只关心垄上!云上,三物吾已收下,并非不喜,只是它们全都生不逢时,你可知否?”
刘域忽然有种汗流浃背的感觉,于是起身一礼道:
“云上懂了,而且,云上跟玄公学了一招。”
李玄哼了一声,重重地重复了一遍:
“吾说的是,吾只关心垄上!”
刘域一惊,终于反应过来,急忙探手入袋,将一支玉米,一个红薯,轻轻放在了桌上。
“玄公,这是你叮嘱务必带来的样品。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能够随我幸存下来的,自然是不可能车载斗量。所以——”
“这个我懂,毋庸多言!”
李玄忽然一摆手道:
“你只告诉我两样事情。其一,敦煌那边,土地平整,追肥改造,此事是否已然开始,进行到何种地步了?其二,最高产的红薯,当真秋冬之季也能播种,而且数月即可收获?”
“是,至于敦煌那边,回去即可播种。”这次,刘域毫不犹豫地答道。
李玄笑了,忽然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蒲团,莫名其妙地温言说了一句:
“云上,过来,磕头!”
啊,刘域顿时迟疑了起来。叩头跪拜,之前不是说好免了吗?
这时,司马玹忽然捻须一笑,起身提醒道:
“恭喜公子,我家明公从不叫人近前叩拜,公子还不明白么?”
——噢,这还差不多。
刘域抓了抓头皮,也不做作,上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有这样一个洞悉世事,尤其看重粮食的爷爷,算自己幸运。
磕完头,李玄哈哈大笑,俯身拉起刘域,竟然又是一把牵住他的手,谁也不看,转身向外走去。
走到一半,他忽然又停下来,沉思半晌,冷声问道:
“伯明,敦煌那边还有谁知道这两种作物之事?”
司马玹想了想,似有所动答道:
“除了李昌之外,应该就只有那些田间劳作之人。不过,他们——”
话音未落,李玄早已出声拦道:
“叫李绛去一趟凉州,亲自去,不要用李昌的人。唔,就叫亲兵府的西羌勇士阿赫额出手。记住,一个都不留,然后全部换人。”
刘域听得似懂非懂,直到李玄最后做了一个抹脖子动作,他才恍然大悟,甩开他的手跳脚道:
“玄公,那可是两百号人呀!再说了,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后了不起我全部将他们雇佣下来,不许离开庄园就是!”
“休得多言,这是了不得的大事!”
李玄瞪了他一眼,想了想,随即又放缓语气道:
“云上,汝这是小仁。假以时日,照你说的那种产量,如若我们一亩亩种下去,不出几年,即可惠及天下,这不正是你自己所言吗?倘若过早露财,天下都来抢,别说我一个陇西李氏,十个也要灰飞烟灭了!”
刘域叹口气,知道事实也的确如此。再说了,就算自己现在快马加鞭,也救不了那些人了。
看到刘域沉默了下来,李憕轻轻拍了他一下。
现在不已成舟,不管自己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他现在终归已是自己的乘龙快婿。唉,该提醒还是要提醒,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