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白菓跟着落花离开那栋憋屈了她三个月的小院的时候,张元山已然回到了正屋里头,一回来就找自家妻子——按照修士的说法,该叫道侣才是。
尹氏亲自迎了他,可是进了屋,一时反倒无话可说,半晌默然无语。
“家主同你说了什么?”终究还是尹氏先打破了沉默,她抬起头看向丈夫的脸——自然是极好看的,就是上了年纪终归有了些许老态。然而今日,他眼角的那些许失意与怅惘都被兴奋所替代,便是蹙起的鱼尾纹都添了几丝鲜活的味道。
到底是多少年没见过他这般高兴的模样了?大抵便是十年多前有一儿一女选入本家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亢奋了好些日子。不过自打张白芷那丫头之后,他们家的好运气似乎用光了似的,接连三次都没出一个有灵根的孩子,加上年纪越来越大了,他这两年才显得格外冷肃些。
尹氏也还记得,刚嫁给张元山的时候,他那般意气风发少年得志的模样。
看见他这样,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张元山与尹氏两人的母亲是七弯八拐的表亲,因此小时候尹氏的母亲尝尝带着尹氏到张家串门,等到测完仙缘,眼见着再没有更合适的,两人的婚事就那样定下了。
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深爱大抵不至于,可五十载相伴,感情也早已沉淀了下拉。
只是他与她都是修士,子息艰难,否则也不至于几十载恩爱也才只得一子。
为了诞育血脉而进门的侍妾张元山从来没有重视过,他看重的除了妻子就是子嗣。他一直明明白白的让尹氏看到了他的心意,所以尹氏也从未将那些院子里的女人看在眼里过。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敲打罢了。”张元山在尹氏面前显然比平时要放松的多,屋里也没旁人,他言语中就流出了几丝不屑来。“这些年家里低迷的厉害,往年出去的没几个惦记着这边的。今儿难得出了一个天灵根恐怕也没什么归属感,也是家门不幸吧……”
尹氏同感的点点头,从来没养过的孩子怎么可能养得熟,就是现在开始洗脑子也来不及了,那孩子到底大了些。可相对的,自家的那个也不见得多省心:“咱们这些年是有些疏忽二十九娘这孩子了,刘氏那里……许是会有些怨言。”
张元山倒是想说不怪他们,毕竟谁也想不到她能有这样的机缘,也想不到那么小的孩子竟然能骗过他们!可是为人父母的,冷淡疏忽自家孩子怎么也说不过去,尹氏还好总归不是亲生,他却比尹氏还要显得冷淡。
可那又如何?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改日把刘氏接回来吧,她寿数只怕不长,好好补偿她些许便是。至于穆氏那边……敲打一番警告几句就可以了,三十娘还是要顾的。”咽下心头那丝不明显的懊恼后悔,张元山说道。
每一个有灵根的孩子都是珍贵的,他们不会因为张白菓就将穆氏母女踩落尘埃里。
刘氏中毒这件事情,他们当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张元山并不像张白菓以为的那样无情,他其实并不知道普通的解毒丹就可以化解那美人醉的——他不至于连一颗解毒丹都不舍得。
事实上,这件听起来很普通的事情,却不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
而甄云嵘替刘氏解毒这件事情,他们当天就得到了消息。有甄云嵘在,他们在屋里具体说了什么并不清楚,只知道如今刘氏已经恢复了过来,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她再怎么说也是张家的人,哪怕挪出了也不会真的就完全放任不管的。
就是不知道老祖的那位爱徒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竟然知道他们这种修真家族的人都不知道的事儿……当然也不是他们孤陋寡闻,毕竟将这样珍贵的毒药用在一届凡人身上,到底太过大材小用了,只怕鲜少有人会这么做。没听说过实例,自然也不会知道这毒于凡人而言竟然那么容易解开。
“这还用你说?”尹氏白了丈夫一眼,像是因为他太过细致的嘱咐而有些不满,“我想着还是让二十九娘亲自去接的好,她素来孝顺,肯定愿意这样。”
她这么说,又何尝不是怕自己难堪?
张元山深深看了妻子一眼,不由拉住了她的手:“你做主就是。”
尹氏正要答话,就听见外头来禀,说落花带着二十九娘到了。
张元山有些不解的看向尹氏。
尹氏也不隐瞒:“这几日让她住到我屋里来,从前没有精心教过,少不得要恶补一番。”本来这些事情该通过生母来做,可刘氏还没完全恢复好,怕是没多少精力的。
谁也不知道清源真人什么时候会带了张白菓走,但想来,她是不会跟他们一道去本家了。
“还是你想的周全。”张元山恍然大悟,认可的点头,道。
他是男子,终究不如女子细心周到。
尹氏冲他笑了笑,便开口让人领了张白菓进屋。
“父亲、母亲。”
张白菓见了张元山在也没觉得有多意外,同以往一样木讷的问安,只是眼神鲜活不再掩饰。她本来就没有伪装一辈子的打算,那样太累。如今已然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适当的显露也可以让他们更重视她,既然未来已经由不得她选择,她当然要让自己过得更好!
这夫妻二人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装,这种问题压根太过无脑,他们不会傻到自揭疮疤。
双方都心照不宣。
“你来了,”张元山只是略略点头,开口的是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