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看那身形,柳五儿便晓得那人是紫鹃。只见紫鹃穿着一身淡紫色碎花的交领比甲,正立在大观园沁芳泉之后的岸上。紫鹃的目光正投向她面前的藕花深处,柳五儿与雪雁两人正在好奇,却忽然听见紫鹃面前的池塘之中,突然有人一声长笑,从池里扔出两截黑乎乎、长长的东西上来。
雪雁一团小孩子心性,登时高叫一声,“紫鹃姐姐”,然后就奔了过去。柳五儿比较谨慎——很明显,池塘里是个男子,而且还是个青年男子,没准还打着赤膊。本着非礼勿言、非礼勿视的原则,柳五儿慢慢地蹭了过去,却见紫鹃大大方方地与自己打招呼,说:“五儿,快过来,这是新鲜的莲藕,你看看,合用不?”
新鲜的莲藕……柳五儿眼角抽了抽,这分明是两团泥浆好不好!
柳五儿略有些洁癖,尤其今日,她穿了一件鲜亮的翠绿色缎面印花比甲,要是沾上了泥,估计她会比较郁闷。雪雁虽然孩子气甚重,听了紫鹃这么说,奔到眼前,一瞅见两团大黑泥,也一个急刹车,停住了脚步,迟疑地问:“这……这是莲藕么?这么脏,能吃么?”
这话被塘里的后生听见了,只听他一声长笑,那后生便跃了上来,拾了那两大截藕,便又回到塘边,背对着柳五儿等人,就着沁芳泉的泉水将藕身冲了冲,直到黑泥一点儿也不剩,露出白白嫩嫩的藕身出来。
柳五儿见那后生赤着上身,身材高大匀称,肌肤被日光晒得黝黑,呈健康的古铜色。后生的裤子早就都被塘水浸湿了,上边还沾着不少塘泥。柳五儿心想,这后生大约与紫鹃挺熟,否则谁这么卖力,跳下荷塘里去替她采藕啊!
正想着,那后生已经将两截莲藕分别冲洗干净,转过身来,将东西递给了柳五儿,说:“喏,接好了!”
柳五儿被夏日里的艳阳一时晃花了眼,直到两截莲藕已经递到了自己面前,才看清眼前的人,只见那后生浓眉大眼,生得甚是英俊,她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异样,觉得这人好似十分面熟。
对方也立刻有了反应,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五儿表妹啊!”
“陈岩,你也认识五儿?”紫鹃发了话,一下子提醒了柳五儿,这陈岩,不就是陈家舅妈的儿子,在荣国府当差的小厮陈岩吗?
没想到这个陈岩表兄,虽然只是一介小厮,居然还挺有型。柳五儿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六块腹肌……这仅限于她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至于到底几块腹肌,这个,咳,柳五儿表示,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陈岩却对柳五儿极其热情,走上来,便用力地拍了怕柳五儿单弱的小肩膀,说:“早听姑妈说表妹也进了园子里当差,我竟从来没有遇见过。若不是紫鹃姑娘叫我今日过来帮忙,我还竟见不着你!怎么样,园子里头当差还习惯不?”陈岩声音很悦耳,慰问柳五儿之际,也听得出他话里极其热忱。
柳五儿肩膀上吃痛,正想叫出来,却突然觉得心里涌出一股子异样,好似柳五儿本尊对这陈岩有一种别样的感情,极是依恋。当下柳五儿便双眼泛酸,身子不由自主地往陈岩那里靠了过去。柳五儿大吃一惊,她还从来不曾体会过,这本尊的情绪竟然强烈到影响她对这具身体的控制的地步。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在园子里之中,毕竟势单力孤,若是有这么一位高大威猛的表哥在,真需要人相帮的时候,这陈岩也能多提供一份助力不是?于是柳五儿便没有刻意控制,而是顺着本尊的习惯,垂着小脑袋,低眉顺眼地靠在陈岩身边。
陈岩似乎也看惯了这个小表妹小鸟依人的样子,伸手在柳五儿头上拍了拍,差点将柳五儿头上簪的一朵山茶花给拍掉了下来。
雪雁在旁边惊呼,原来五儿姐姐是你的表妹啊!这……这可……”她也没说出来“这可”什么,眼光却往紫鹃那边飘过去。
紫鹃却没说什么,却只远远地立着,云淡风轻地笑着,似乎柳五儿与陈岩两人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幸亏柳五儿脑子动得快——紫鹃要是与这陈岩关系不够铁,怎么可能特为把陈岩叫进了大观园里,请他来帮忙下塘去采新鲜的莲藕。而这陈岩,若不是紫鹃待他不错,又怎么可能甘愿跳下塘去做这采藕的脏活累活,还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柳五儿心里警铃大作,眼前这一对男女,莫非有jq?
她一想到这儿,条件反射地就劈手接过陈岩手中的两截藕,低着头装着检查手中的藕,顺势一个箭步就退了开去——藕的质量还不错,其中一截非常鲜嫩,但是不够粉,用来煮汤就浪费了。另一截倒是够粉了,正合用。
柳五儿连忙拉上雪雁,几乎脚不沾地地就往潇湘馆那边走,一边走一边抛下一句话:“紫鹃姐姐,我们先回去,否则姑娘的中晌饭便来不及了。”
紫鹃在后头没说什么,反倒是陈岩,在后头与柳五儿打招呼,说:“五儿妹妹,我娘说了,你要是得空,可一定得到咱们家去坐坐,我娘说这么久没见你了,怪想的……”
柳五儿不敢接口,头也不敢回,只冲着陈岩挥了挥手。她突然有点后悔——从陈岩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对紫鹃并不那么“热烈”。然而紫鹃的态度,看着平平静静的,细想下却十分的可疑。柳五儿心里咯噔一声,心想,难道,这位紫鹃姐姐,对自己这位表兄陈岩,竟然是暗恋+单相思?
旁边雪雁气喘吁吁地跟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