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夫的脸色不由自主的又变了一回,看得众人都心惊肉跳不已,最外头站着的两个粗使婆子甚至是已经低声嘀咕着:“咱们王府也是晦气,才开门就遇上这不吉利的破事!少不得还得给她买棺材置寿衣的,这真是……咱们要和小朵姑娘说说,约摸是咱们王府今年是流年不利呢,得多让王妃去拜拜菩萨去去晦气才好!”
这话实在是没多小声音,粗使婆子们自认为是压低了嗓子说的话,其实也不过是比起她们平日里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的说话好了那么一点点罢了,一屋子的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董大夫原本一腔子起床气、赶路气等等的污七八糟的气闷,也在粗使婆子们这一句不伦不类的抱怨里头散了去了,好笑得他再气不起来了。
于是董大夫便爽快的给了众人一句确切答复了:“你们也别瞎说了!这位姑娘虽然是看着气色不好,却也是没什么大事的,不过是两三日不曾正经进食折腾出来的,你们去预备些软烂吃食上来喂她,等她肠胃缓缓后,再喝两剂散了心内郁结的汤药,也且把心里的心事散了散,也就什么都好了。”
咦?这是什么神转折?一屋子的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了,原来这看着奄奄一息的周姑娘不是病的,只是饿的?!这是在闹那样?
还好福嬷嬷到底有了年纪,经过的事儿也多,最先镇定下来,便对着才刚说闲话讨论什么买棺材的两个婆子吩咐道:“还发什么呆呢?没听见董大夫的话么?还不赶紧的去大厨房找胡娘子安排些合适的吃食过来?”
两个婆子也回过神来,忙忙的应了就小跑着往大厨房的方向奔了去,小朵和山雀儿相视苦笑,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山雀儿索性就趁着众人不备,沿着墙根就溜了。只剩得小朵暗暗叹口气,抬头往外,一叠声的吩咐门子们服侍着董大夫去外头案上写了药方来。
同时,站在门边傻眼了许久的安管家也总算是真正的松了口气,然后非常现实的凑过来问福嬷嬷道:“福嬷嬷,既然是你认识的这位姑娘,想来是你们郡主娘娘的亲旧?既然是董大夫说了她已无大碍,我这就让人把这姑娘送了你们墨兰园去?”
福嬷嬷被安管家这提议唬得几乎是要跳起来!她只忙不迭的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般的拒绝道:“这可不成!她上回在那样静僻角落里住了几日,就闹得咱们院子里鸡犬不宁了一回——咱们少夫人被她闹出来的事儿吵了清静,又是请大夫又是喝安胎药的闹腾了好几日呢!如今这个月眼见着少夫人好些了,好容易才养胖了些,她又进咱们院子里闹一闹……不,不,不!那可怎么了得?!”
安管家为难了:“那嬷嬷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总不能是让她就在这茶房里呆着罢?就是董大夫说她无大碍,看看这弱潺潺的身子……这修养两日也还是要的,总是得把药喝完了才好吧?嬷嬷你看……”
小朵听着这话题不对,忙打断道:“咱们淳王府又不是善堂,怎么的就把这姑娘扔在咱们这儿不管了?难不成她没家没口没家里人管的?咱们雇个轿子什么的送她回家去不就结了?”
福嬷嬷摇头苦笑道:“蜀州那般远,那里是说送回去就送回去的?况且这周家也搬回去好些年了,咱们家也没几个当年周家的老人儿了,他家如今住着的蜀州老宅子,大门往那儿开,咱们都摸不着头脑呢!”
听得福嬷嬷这样说,倒是人人都犯愁起来,这周大姑娘竟是成了个烫手山芋了,接不好接,扔不好扔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这么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大活人好。
小朵只得叹口气道:“且先放着她在这儿罢,我回去向我们王爷和王妃禀告一声,看看能不能想个妥善的法子安排安排罢。”说着就抬脚走了。
福嬷嬷不好就走,只得招手喊了个粗使婆子替自己往墨兰园里头给赵颜传个话去,然后回头跟安管家苦笑道:“且让老婆子先守着这周姑娘罢,这事不是咱们当下人的能轻易处理得了的,还是等主子们来看看再说吧。”
福嬷嬷说完就直接在这茶房里头就近找了张凳子坐下。这凳子离着周笙韵此时躺着的那茶房上夜的婆子们小歇的竹榻并不远,福嬷嬷一抬头便见着周笙韵在那榻上虽不睁眼,耳朵却是竖得直直的只听着这屋内的动静,颤动不停的眼睫毛也出卖了她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滴溜溜乱转的事实真相。
性子从来和善不到外人身上去的福嬷嬷,不由得是越看越来气,忍不住啐道:“我呸!我真是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装了客见了鬼了!我说这周大姑娘,你也是个有脸有皮的正经人家女孩儿罢?怎么就能和你家里那没脸没皮扔了你就跑的嫡母,完全是一个套路的?感情这撒赖的功夫,倒是你们周家的祖传呢?你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居然也用得这么的顺手,你自己脸皮够厚不脸红,老婆子我脸皮不如你,坐你旁边,我都替你脸红呢!”
周笙韵到底还有一两分的羞耻心,被福嬷嬷这样一说,虽然苍白的脸色是再羞愧也未必洇得出血色来了,眼皮子一阵乱颤,倒是两边眼角渗出来源源不断的泪水来,不多时便打湿了两耳旁细碎的鬓发了。
这时候去大厨房找吃食的粗使婆子捧了碗热热的小米粥回来了,两人便扶起来无力的周笙韵,拿着调羹便喂了她几口,周笙韵垂下眼帘不敢看人,也乖乖的张口一一咽了那几调羹的小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