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飞仍站在点将台上,正对着台下说着什么,只是由于点将台的阻隔,根本看不到他在和谁说话。
校场中的骚乱已经渐渐平息,越来越多的飞虎军士兵重新向点将台下聚拢,李仲飞一边大声喊话,一边挥舞着手臂,不时冲北方指指点点,显得极为激动。
程涛心中奇怪,忙叫上侬语艳、冷陵和谭少卿三人一起跑到李仲飞身旁,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
只见原先马参落地的地方,数十个飞虎军士兵浑身浴血,手中高举着马参的残肢对李仲飞怒目而视,曲端更是提着马参的人头咬牙切齿,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任凭李仲飞说什么,也只是兀自摇头。
侬语艳和冷陵虽见惯了生死,但毕竟是女儿身,看到马参竟被飞虎军士兵活生生碎了尸,也不由面露不忍,只匆匆一瞥便急忙皱眉闭目,背转过身去。
程涛拍拍李仲飞的肩头,低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唉,程大哥,你帮我劝劝他们吧。”李仲飞长叹道,“这些飞虎军弟兄觉得马参死了仍不解气,非要去灭马参满门,这种事我怎能答应?”
程涛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冲台下厉声吼道:“曲端,你小子想干什么!”
“杀人偿命!”曲端高昂着头,冷冷道,“耿大哥他们十几条人命不能说算就算了,血债一定要用血来还!”
“对!杀人偿命!血债血还!”无数飞虎军士兵跟着大喊大叫,好似一群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放屁!”程涛暴叫道,“亏你们还是军人,竟如此不辨是非!是,马参是害了耿将军他们,但与马参家人何干?我问你们,你们谁没有杀过人?谁的手上没有沾过别人的鲜血?可你们有谁的家人因此受过别人的报复?”
曲端脖子一梗道:“这与战场厮杀不一样,程将军怎能一概而论?”
“你还不服气?”程涛蹲在点将台边缘,直视曲端道,“上次你们追杀信州知府隗季,事后辛大人是怎么说的?”
“你,你怎么知道?”曲端一愣,气焰不觉弱了几分,“隗季又不是死在我们手里,他是被僮人首领侬语素杀的。”
听闻进京刺杀隗季的竟是侬语素,李仲飞和侬语艳均大惊失色,急忙追问程涛原由,程涛不答,仍冲曲端道:“那隗季的家人一夜之间全部惨死,你敢说与飞虎军无关?你们身为大宋乡军,干得却是当年绿林强匪的勾当,可耻!今日我便把话挑明了吧,辛大人之所以迟迟未能官复原职,就是受你们拖累!你们却不思悔改,还想害了李将军吗?”
他顿了顿,扫视众军道:“李将军为了你们,不但将军之职难以保全,恐怕还有牢狱之灾,你们就是这么报答你们的恩人吗?糊涂!”
众将士面面相觑,高举的手臂也慢慢放了下来,一个士兵小声问曲端道:“曲大哥,马参不是自己从点将台上跳下来的吗?关李将军什么事,他怎么成咱们的恩人了?”
“是啊,是啊,方才他还有意偏袒马参,我们凭什么听他的?”周围不少士兵纷纷附和,一起看向曲端。
曲端深晓其中原委,又见龙师已退,不忍李仲飞被自家弟兄误会,情急之下竟脱口道:“你们知道个屁,谁自杀马参也不会自杀,他是被李将军推下来的!只因朝廷有意替马参脱罪,李将军不得已才……”
“曲端,住口!”程涛脸色大变,急忙打断曲端的话,但为时已晚,马参之死的真相犹如狂风裹卷的柳絮,在士兵之间迅速蔓延开来,转眼传遍了整个飞虎军。
程涛须发贲张,指着曲端嘴角不停地哆嗦,竟再说不出一个字。李仲飞叹口气,摆摆手道:“算了,反正早已被江潮看穿,韩大人知道只是早晚的事。曲兄弟怕我遭人诟病,也是一番好意。”
话音未落,便听曲端叫道:“李将军说的对!事到如今,大不了我们反出京去,再回武夷山中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岂不比在这里受气逍遥千倍万倍?李将军,到时候我与山里的弟兄们说一说,仍推举你做首领!”
程涛已对此人失望至极,缓口气骂道:“你这混账东西,你以为世人都似你这般不识好歹?如今中原尽丧、百姓流离,你却只顾自己逍遥快活,还想拖李将军……”
“程大哥,让我来说吧,”李仲飞怕曲端等人脸上挂不住,再惹出什么事端,忙打断程涛的话道,“曲兄弟,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手刃马参,已为耿将军他们报了仇,就莫要节外生枝了。”
曲端冷哼道:“将军此言差矣,我这怎么能叫节外生枝呢?耿大哥他们十几条命,只凭马参一人哪够还的?”
“你们若再杀了马参的家人,和马参那种恶贼有何区别?”李仲飞摇头道,“我虽不清楚你们以前做何营生,但现在已是大宋军人,就该依照国法军规做事。马参已死,将来再不会有人敢欺压你们,你们大可安心在此操练,他日重新跟随辛大人上阵杀敌、报效国家!”
曲端怔道:“辛大人?他老人家不是……”
“辛大人虽未官复原职,但已被圣上另外委以重任,派往了江北。”李仲飞轻咳一声,提高了嗓音道,“飞虎军的弟兄们,圣上本意,豹卫整顿完毕后也将开赴江北,或许会与辛大人会合。我想,辛大人也不愿意看到你们因一时意气用事,而使这数月以来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吧!”
曲端看了看四周的同袍,冲李仲飞道:“将军此言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