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前,有个年轻和尚,赤脚站在蔺草席上,端着木钵,似乎在化缘。和尚化缘本不是什么怪事,但在义庄前化缘,就像找烂赌鬼借钱,实在是莫名其妙。
况且,这个和尚虽然头顶光秃秃一片,但长得还不错。从某种意义上说,长得不错的和尚和长得不错的寡妇有异曲同工之妙。
贾无欺几乎失去了对昨夜醉酒后的全部记忆,以至于今日岳沉檀面无表情询问他是否要一同再探义庄时,他想也没想就欣然应允了。远远看见义庄前那个年轻和尚,贾无欺揉了揉不知为何青紫一片的后劲,歪着头道:“嘿,那和尚和你一样怪。”
话音刚落,那年轻和尚像有感应般,将头转向了他们。
岳沉檀眉头微微一跳。
“走——”岳沉檀刚要转动轮椅,年轻和尚已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奔了过来。脱缰的野马也许并不是个很好的形容,应该说,动如脱兔。
“小师叔。”年轻和尚赤着脚,也不嫌脏,狂奔到岳沉檀面前,立刻双手合十,大气不喘的深鞠一躬。
“……你们认识啊?”贾无欺的目光在两人的头顶转来转去,一个光秃秃,一个黑蓬蓬。
岳沉檀:“……”
“阿弥陀佛。”年轻和尚呼一声佛号,朝贾无欺施礼道,“贫僧乃少林南宗弟子,法号善哉。”
“在下千面门弟子贾无欺。”贾无欺还礼道。
善哉?这是哪个不负责任的师父起的名字?他腹诽道。方才这位善哉小和尚叫岳沉檀小师叔,难道两人都师从天玄大师?若是真的,这天玄大师也真有趣,教出一个怪和尚,又取出一个怪名字。
他将目光投向岳沉檀,对方面不改色的坐在轮椅上,明明是被善哉小和尚俯视着,却生出一副睥睨苍生的气势。
“小师叔。”善哉小和尚再次唤了一声,可怜巴巴的望着岳沉檀。
“说。”岳沉檀终于薄唇轻启,赏了他一个字。
“能不能从你这儿,化点缘。”善哉欲言又止。
岳沉檀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善哉小师傅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贾无欺看到他赤|裸的一双脚,这是欠了何人的债,连鞋子都抵债了?难不成,是赌债?这少林南宗的弟子啊……贾无欺表情有点微妙。
“贫僧欠了章台柳一笔钱。”善哉说着低下了头。
贾无欺表情更微妙了。
章台柳乃是城内最有名的妓院,文人骚客,高官巨贾,常常在内千金一掷为一笑。在震远镖局未出事之前,章台柳也是总镖头方破甲最爱宴请武林侠士的地方之一。虽然名声在外,章台柳的门槛却并不高。有钱人有有钱人的玩法,没钱的点上一壶酒,在里面坐坐,也无需许多银子。
章台柳,与京城有名的秦楼楚馆不同,是寻常人也去得的地方。
但这个地方,别人去得,和尚却如何也去不得。
除非……
“岳兄,感情逛窑子也不在你们那个什么三昧耶戒里?”贾无欺挪揄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善哉忙解释道,“贾施主别误会,贫僧前往章台柳,是有正事。”
去章台柳办正事?
还能是什么正事?
贾无欺理解得点点头:“我懂,我懂。”
“不是贾施主想的那样——”善哉急得挠头。
“收声。”岳沉檀径自转动轮椅,朝义庄门口驶去,“先做正事。”
“走吧,小师傅。”贾无欺朝善哉挤了挤眼睛,“先跟我们去办我们的正事,然后再解决你的。”
善哉无可奈何,只得老老实实跟在两人身边,踏入了冰冷阴森的义庄。
一回生二回熟,贾无欺和岳沉檀轻车熟路的走到了安置方破甲等人尸体的木床前,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善哉赤着脚跟在后面,不停的低吟着佛号。
“怎么突然想到再来义庄?”贾无欺问道。
“依贾兄高见呢?”岳沉檀显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要我说嘛,自然是胡千刃他们的尸体让你觉得这里的尸体也有问题。”
“恩。”岳沉檀点点头,“我们第一次来此查看尸体时,那时我便觉得尸体有些奇怪,却无甚头绪。昨日胡千刃弟子说他的右嘴角有颗黑痣,我才有了些头绪。”说着,他的目光在贾无欺脸上停留片刻,似乎直直穿过了他脸上那层薄薄的面具,真刀实枪的砸在了贾无欺真正的面容上。
贾无欺不自在的摸摸脸:“好好说话,别乱看。”
岳沉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便请贾兄为我解惑吧。”说着他来到尸体前,掀起了白布——方破甲、穆千里,张虬指和杜易的尸体,重新暴露在了空气中。
低低的诵经声从二人身后传来,贾无欺朝后一瞧,善哉不知何时已席地而坐,两片嘴唇上下翻飞着,双手合十。
“不必管他。”岳沉檀指了指方破军的尸体,“你看看他的脸上,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贾无欺顺着岳沉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方破军沟壑纵横的脸上,皮肤已经完全松弛,像张画布一样搭在他快要腐烂的脸上——不,这就是一张画布。
他轻轻一揭,那张面皮居然被他生生撕了下来,迎接他们的,是另一张不陌生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胡千刃。
岳沉檀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色:“果然。”
他初见方破军尸体时,便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昨日岭南剑派弟子的话才让他恍然大悟。方破甲脸上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