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心头激动,宗政恪双膝落地,伏首叩拜。这是她第一次拜师时对普渡神僧行过的大礼,现在面对有数次活命大恩的天一真人,她必须以最庄重的礼节面对。
天一真人微咳两声,却等到宗政恪一丝不苟地行罢了礼,才嘶哑着声音道:“想来,贫道受你这个礼,也是受得起的!”
“无论你以哪个身份,或是宿慧尊者赤莲女,或是宗政三姑娘,或者是,”天一真人因重伤而微微浑浊的眼神落到了宗政恪脸上,慢慢道,“天幸国的顺安公主慕容雅,药庐的药奴哑娘。”
宗政恪浑身一震,仍然伏在紧贴着地面双手的头颅久久无法抬起。她很想假装听不懂这些话,去反驳天一真人。但是面对这位前世对自己有诸多大恩,且还仔细地为前世的自己细细筹谋过的大恩人,她实在做不到!
于是,良久的,死一般的沉寂后,宗政恪抬起满面泪痕的脸,缓缓扳直身体,跪坐在天一真人面前,颤着声音道:“小女,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愿望。小女希望能够亲口对您说一声,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这是承认了!天一真人严厉尖锐的目光慢慢软化下来,欣慰颔首道:“好孩子!”
仿佛,还是前世,那天夜里,他零乱的胡须上还沾着糕饼碎屑,却轻轻摩娑着她的头顶,叹息般地道:“好孩子!”
一刹那,宗政恪再也控制不住激切感动的心情,也无法抑制对眼前这位老人的亲近之心,猛地前扑,一头扎到老人的怀里,放声大哭。
徜若说,净虚嬷嬷给予了她母亲一般的感觉。毫无疑问,性情有些别扭的疯道人像是她的祖辈亲人。他会毫不留情地责骂她,但也会教导她,还会细心地为她考虑未来。劝说她从此要活得像个真正的人!
重生这桩大秘密,宗政恪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哪怕,她觉得,师尊和神尼眼里。她只怕毫无秘密。但至少,没有人直接挑穿此事。
今日,在天一真人面前,宗政恪可谓卸下了长久以来身体的重负。一番痛哭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她像依偎在师尊身边一样。轻轻地依偎着天一真人。同时,她还试图将手指搭在天一真人手腕上,想探一探真人的伤势如何。
天一真人却将她的手指拂开,笑骂:“就你那点子毛皮,还是从贫道这里偷学过去的,你也敢来伸蹄子?!”
宗政恪面庞上还挂着泪痕,却微笑着看向天一真人道:“从前就敢,现在就更加敢了。”
天一真人深深凝视这拥有着世间最离奇遭遇的女孩子,叹道:“自以为是的小毛丫头!你这点子微末伎俩,以为真能瞒得过去?你师父为什么给你的神通设下诸般限制。你难道从来都不用脑子去想一想?”
真人话里有话。宗政恪明白,他是在说自己重生之后假托“天眼神通”预测世间大事。她垂下头,闷声道:“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师父他老人家,神尼那里恐怕也是!”
“不过,”她忽地抬起头,向来沉着稳重的神色变得俏皮,满满的得意与窃喜,像是向大人讨赏的孩子般,对天一真人说,“现在是真的。我真的能看见!我在宗政氏的试炼场里得到了天大的好处!不骗您!”
“比如说,我说完这句话后,那个药瓶就会从药架子上掉下来……”
宗政恪话音未尽,天一真人的目光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移过去。一个高高放在十几层高的药架上的瓷瓶就摇晃着向地面坠落。
啪,无人阻止的情况下,药瓶摔得粉碎。
天一真人眼瞳微微收缩,扭脸看向宗政恪。片刻后,老道长哈哈大笑起来,神情愉悦之极。
“好好!好啊!好!”天一真人笑到高兴处。竟手舞足蹈,像个顽童。
老人这样开怀,宗政恪深感欣慰,决定不告诉他,这种能力,目前的自己每天只能使用三次。也许在武道境界提升以后,还会有所进步。
笑了好半天,天一真人又道:“你既有这种本事,遇事当可逢凶化吉。懿儿有你在旁,也能免去很多祸事!”
宗政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在天一真人的注视下却又无法说出口。
天一真人神色转淡,冷冷地问:“怎么?你看不上懿儿?若不是懿儿苦求,你当老道闲得慌,会去管一个药奴的死活?”
“药奴,天一真宫多得是!身世凄惨之人,这满天下也多得是!贫道可没那闲功夫一个一个去管!那张食疗方子,出自老道之手,可也是懿儿的请托。那张香粉方子,却是懿儿在解毒之余自己琢磨出来的!”
说到这里,天一真人厉声道:“你不欠贫道什么,贫道虚活近百载,可谓活人无数!懿儿却不一样,他自忖你为他试药,对你总有愧疚,所以想方设法来帮你!”
宗政恪低下头,讷讷道:“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真是冤孽!”天一真人语声苍凉,听在宗政恪耳朵里说不出的难过。他继续道,“也不知是否在哪一世,他欠你良多,居然要这样来还你的债!你那个师兄,就连你师父都奈何不得,又有满腔的野心。懿儿性情最是自在无拘束,也向来不喜争权夺势。为了你,他却要走上一条他本来可以不必去走的路!”
“丫头啊!”天一真人摇着头道,“当贫道猜知了某些事情,真是后悔不迭!也许当年,贫道就不该从流沙河里把你捞起来!这样的话,即便你依然魂回世间,也不会与懿儿沾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