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太后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痛苦地挨过那段最难的日子的。而现在,她活着,除了报仇以外,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幸好,白霜这一房,并不是白太后出身的那一房,彼此只是堂亲。
她恼火的是,白霜这丫头的心还不够狠。她既然要下手,就干脆弄死了嬴扶苏心尖尖上的那个女人,只把那女人害得毁容能有什么用?
何况还不一定毁得了容。白太后这个气啊,白霜就是害人不利己的典型蠢货,还总是自诩诗书满腹、冰雪聪明,学些魏国女子妖妖娆娆的做派!
没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还不能不出面去挽回一二。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家族的颜面必须要顾及。孟西白三氏当中,白氏本就势底,如今更是因某种缘故而越来越势微。她身为白氏女,不能不出手啊!
于是白太后令人传话要见嬴扶苏,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她只能等。
不要说白太后了,这段时间,除非是宗政恪要见他,嬴扶苏才会露面。因为他受伤了,虽不致命,却非常严重的伤势。他的伤,是大巫祭不得不推迟举行神巫祭的唯一原因。
大秦年轻的帝王,徜若在臣民和诸国观礼使者的眼前露出虚弱的一面,不知会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这个后果,没有人敢去赌。就连嬴扶苏,因心里的诸般顾忌,即使不怕,却也不愿去惹来更多的麻烦。
他心底有个念想,他盼着在得知了自己此时伤势之后,宗政恪会过来探视。可惜,他始终没有等到她,反而听说她以宿慧尊者的名义要求见到宗政茯。
佛国的大尊者,于大秦子民而言不是陌生的。不要说大势至尊者经常在大秦国境露面,他与今上的亲密友谊也为世人所知。就连药师陀尊者、伽叶尊者,也是时常应大秦某座寺院之请。或者讲经或者举行法会的。
不过,宿慧尊者从来没有在大秦帝国公然出现过。这位女性的小尊者,在人们看来是非常神秘的。所以,当眼前这位长发披肩却身穿朴素灰色缁衣的少女自称宿慧尊者时。负责门户安全的铁豹卫士兵迟疑了。
这里是宗政世家下榻的园林,占地广阔、花木葱笼、清幽雅致。宗政恪站在门前,低眉顺眼,神色祥和。这位对她身份起疑的铁豹卫忽然感觉局促,似乎对眼前人的怀疑是一种深深的亵渎。
宗政恪双手合十低颂佛号。而后道:“本座与宗政世家的导长老是熟识的,这位侍卫施主若是不信,尽管请出导长老来就是。”
“不必!”身后传来一人低沉声音,宗政恪站着不动,等着那人走到了她身前,对她躬身合十行礼,再致歉,“尊者请勿见怪,手下不识尊者尊颜,多有得罪了!”
“无妨。”宗政恪还了一礼。撩起眼皮看向来人。果然,来人正是铁浮屠八卫之一的铁豹卫将军,明心的亲哥哥罗孚望。
罗孚望深色恭谨,伸手虚引。看他这做派,像是打算亲自领路,引着宗政恪进园子。宗政恪并未拒绝,又客气地向看守门户的几位铁豹卫士兵合十颔首,再举步踏进大门。
宗政恪是沉默的性子,这段时间以来还有所好转。而罗孚望显然也不是多话的人,只是干巴巴地向宗政恪介绍了一番这座园林的主要建筑和宗政世家众人下榻之所。就再无别的话好讲。
但宗政恪还是发现,罗孚望有几回神情有异、嘴唇微动,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可是最后,他却一次比一次更紧地闭上了嘴。那些话到底没说。
直到,罗孚望将宗政恪送到了宗政茯所居的广德院门外,他才下定了决心一般地长揖至地,再垂着眼睑木然道:“尊者,小妹不识抬举,犯下死罪。本不敢恳求尊者原谅。但……”
“明心她……”宗政恪打断对方的话,迎着他猛然抬起的充满了希翼的眼睛,微微一笑道,“从来,就不是我的奴婢啊!”
——所以,她的生死,从来也不曾掌握在我的手上。你可懂?
罗孚望如何不懂,正是因为太懂了,他没有别的办法,才只能来求宿慧尊者。他指望的是,宿慧尊者能为明心去向陛下求情。可到底,还是他奢求了。佛国尊者悲天悯人,但这份悲悯施加的对象不应该是背叛者!
罗孚望脸色惨白,眼里却有某种东西燃烧得越来越旺盛,神色也越发坚定起来。他深深地看一眼几乎快要消失的那道纤瘦身影,毅然转身离开。
宗政恪似有所感,并不转身,只是微微侧首。慢慢的,她唇边浮出一抹笑。她对罗孚望并不了解,但从明心身上大约能够看得出一二——既然妹子是由兄长一手养大的,妹子的性情多少会受到兄长的影响。
方才那一面,越发肯定了她事先的某些猜测。罗孚望就是那种,宁愿站着死、也不肯跪着生的男人。那么,对于妹子如今的处境,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呵,不如拭目以待!
事先因早有铁豹卫进来通禀过,宗政导长老很快就迎着了宗政恪。此时的宗政世家,唯有三个人知晓宗政恪的双重身份,其中一人就是这位宗政导长老。
不过当着外人,宗政导长老还是一副初见宿慧尊者的惊喜模样,好一番寒喧。二人边说边进了内院,导长老如今八十开外,年纪与宗政寻相差不了多少,自然没有什么忌讳,也一同进了宗政茯养病的闺房。
一见仍然昏迷不醒的宗政茯,再联系到白氏受到的严厉惩处,宗政恪脑海里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