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只听上座天子淡淡一句,“温氏罪臣,免去一死已是开恩,温淑妃的请求,朕不能答应。”
“陛下!”温淑妃没有想到,就连这么一个要求都得不到允许,而陈婠却是三番四次地回府归宁…
在她话语说出之前,封禛先一步制止,“好了,这是在婉贵妃宫中,温淑妃先下去吧。”
如此,便是彻底断去了温淑妃的去路。
陈婠投来一眼目光,温淑妃心如死灰的眼神和她不期而遇,一瞬间仿佛回到从前,那一杯亲手饮下的鸩毒。
风水倒转,已如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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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陈棠,被皇上一道圣旨宣到婉贵妃的毓秀宫来,并不知所为何事。
不过身为兄长,即便是去探看小妹,亦属人伦纲常。
去往毓秀宫的一片合欢树林,花儿已谢,唯剩下大片树荫郁郁蔽日。
陈棠军将出身,行路本就是疾如风,步子迈得又快又稳。
却不防猛然从另一条尚宫局通来的小径上急匆匆跑来一道人影。
许是各自心里都装着事情,夹路相逢登时就撞了上去。
那小女官纤瘦,哪里禁得住陈棠这一撞。
整个身子便摔在身后的花丛中去,而后哗啦啦一阵脆响,陈棠定睛一瞧,竟是满地珠翠点面,木箱的盖子正一晃一晃散开,落在不远处。
他下意识地上前,伸臂就将那女子从花间拉了出来。
紫衣顶戴一珠,是尚宫局末等女官的装束,再抬头,就迎上一张粉雕玉琢的、气鼓鼓的小脸儿。
“御前侍卫是不能随意出入尚宫局地界!”她煞有介事地说了教训着。
“我…”陈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心道虽然自己不讲究衣着配饰,但难不成堂堂大将军已经沦落到侍卫的地步了?
他话未说完,就被那小女官打断了,她似是大度地挥挥手,“算了,我不与你计较,赶紧走吧,若叫哪位姑姑瞧见了,可没好下场。”
稍显稚嫩的小脸上,却是一派澄澈,就好似疏影斑驳,清新如风。
见过后宫里太多的不择手段,藏污纳后,而眼前少女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般。
一面快速捡着落下的珠翠,嘴里头仍是在悄声嘀咕着,冷不防从旁递来一颗孔雀石。
小女官渐渐抬头,陈棠无奈地报以一笑,“是我莽撞,就当做是赔罪好了eads;最终心愿。”
夏日午后,威震海内的大将军,竟然蹲在林荫小道上帮一个女官捡珠子,而且,似乎并未有不情愿的意思。
抱着箱子,小女官甜甜一笑,“我是奉姑姑的命,去毓秀宫走一趟。你呢,在哪宫当值?”
陈棠忽然并不想揭穿这一层关系,便顺着她的问话道,“正巧,我也要去毓秀宫当值。”
小女官乌灵灵的眸子微微一转,“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方才之事我原谅你了。贵妃娘娘急召,你得让我先行一步才行。”
陈棠唇角划开温煦的弧度,抱臂停在原地,“去吧,别误了要事。”
紫衣娇小的身影半路上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侍卫”还停在原地,这才放心大胆地往毓秀宫去。
只是她惊慌狡黠如小鹿般的神态,看上去,竟有几分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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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在书房批奏本,沈青桑将小女官引到正殿上去。
陈婠正把玩着那把半成的如意点翠簪,就见一道娇小的紫影入了殿。
一看之下,陈婠便微微一愣,“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本宫还以为出自哪位尚仪之手,却不想是如此年轻。”
跪在地上的女官第一次来后妃寝宫,而且又是最得宠的婉贵妃,一时有些语塞,稳了稳心思才道,“谢贵妃娘娘夸赞,奴婢安姮,乃是司制司女官。”
陈婠心下似乎有些熟悉,便又问,“武昌侯安立是你什么人?”
安姮略显稚嫩的小脸儿微微一沉,“回娘娘,正是家父。”
如此一来,陈婠便通透了,武昌侯在南郡辅佐抚远将军平定蜀南,在一次偷袭之中不幸战死。
后来侯夫人为表忠烈,将女儿托付给抚远将军,亦陪武昌侯一同去了。
按年份算来,当时的安姮只有九岁。
“忠烈之后,理应厚待,而且本宫实在喜爱你的手艺,”陈婠招手唤她近前,“擢升安姮为尚宫局司制,为本宫专属,今日便留在毓秀宫里,替本宫将这簪子做完。”
安姮一时高升,还未反应过来,清透的小脸儿上布满惊色。
但紧接着,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殿外宫人通禀,大将军觐见。
安姮怎会不知道那个征战西北,攻下山海关的勇猛将军?他的事迹,早已成为后宫宫女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只是,不知道这样威猛的将军,可否会面相凶狠…
但偷偷看了一眼婉贵妃,他们是亲兄妹,婉贵妃如此温婉的人儿,哥哥必定也不会相差太远。
犹自思量间,只听靴子踏着白玉地面进来,“微臣见过婉贵妃娘娘,陛下可是在书房里等候?”
话一出口,安姮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出于意料地,竟然看到了方才在御花园里撞伤自己的“侍卫”!
此刻,陈棠一派悠然淡定,十分儒雅地冲她微微淡笑,抬步往书房走去。
安姮只觉得胸中突突直跳,竟比拜见婉贵妃还要忐忑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