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发话了,还是得听上一听的,况且他上次来,也是开车带了寨子里的小孩兜风的,岳峰也爽快,车门一拉:“上车。”
这句汉话倒是连蒙带猜都听懂了,十来个小孩欢呼着一拥而入,把车子里挤得满满当当,连岳峰脚底下都蹲了个鼻涕虫,张着嘴仰头眼巴巴看他——只是这么一来,反而把季棠棠晾在车外,女主角没地儿坐,岳峰发牢骚了:“车子买来是载我媳妇儿的,又不是体验怎么当爹的!”
季棠棠笑的不行,她在外头帮着把小孩儿的身体往里推,以便车门能顺利关上:“那先带他们兜,兜完了再回来接媳妇儿。”
她居然下意识就默认媳妇儿这回事了,这话一出,岳峰别提多爽了,油门一踩,车子在田埂上晃晃悠悠出发,远远撂下一句话给她:“原地等着,别乱走啊。”
他让她等,她也就真的原地乖乖等着了,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拿鞋尖踢踏着地上的积雪,感觉像是在等岳峰回家,满心的喜悦和甜蜜。
寨子里太小,车子周转不开,岳峰一直往外,开了老长一段才找到合适的位置掉头,远远看到季棠棠站在田埂上,像一个小黑点儿,岳峰不由就微笑了,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要是一直这样该多好,不管在哪儿,不管跑的多远,她都在一个地儿等他,他就会知道该往哪走,车该往哪开……
思绪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岳峰懒得伸手去掏,低头支使蹲在他脚上的小孩儿:“乖,帮爷递个手机,爷赏你个妹子。”
小孩儿听不懂,含着手指呆萌呆萌的,岳峰叹了口气,心说果然年纪不到,体会不到妹子的吸引力,他一手稳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腾出去掏手机,接听的。
毛哥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峰子,你听说古城的事了吗?”
岳峰吊儿郎当的:“古城一天得多少事啊,泡妞的失恋的找小三的yī_yè_qíng的,阖着件件我都知道?说重点!”
毛哥急了:“就叶连成的事儿啊,今儿光头打电话给我说的,你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听到是叶连成的消息,岳峰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不过打心眼里,他觉得自己不想听到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事情:“他怎么了啊?”
“死了!”
岳峰的脑子放空了一下,下意识想去踩刹车,也不知道踩错了什么,急打方向盘,车子一歪头,向着路边的沟就冲下去了,幸好这沟也就只比路面低了半米不到,车屁股翘起了定在路上,一车的藏娃尖叫,但人都没事。
毛哥纳闷:“你在哪啊?幼儿园啊?怎么那么多小孩儿啊?”
岳峰紧张的汗都出来了:“叶连成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怎么死的?”
毛哥也挺纳闷的,不过他跟叶连成不算有交情,说起来也就不咸不淡的:“不知道啊,内情谁能晓得啊,听说还挺惨的,是被分尸了。那头都传是情杀,你也知道这小子,私生活有点乱,估计明里暗里的,得罪了不少人,前头雁子不就是为这被阿甜给算计了吗?要我说,这人哪,还是本分点好。”
没说几句毛哥就挂电话了,他对季棠棠的身世不了解,这通电话打来也并非是要提醒谁,只是因为十三雁跟叶连成之间的关系,算是间接认识,所以打来知会了一下,全然不知道这通电话已经把岳峰给震懵了,他握着手机不动,脊背上冒起阵阵冷气。
直觉告诉他,叶连成的死,一定不是普通的情杀那么简单。
耳边响起嘭嘭的砸窗声,岳峰反应过来,抬头一看,季棠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奔过来了,惊的脸色煞白煞白的,岳峰伸手开车门,门刚一打开,季棠棠眼圈就红了,她说:“我在原地看着,看着看着,你车就这样了,你没事吧?”
岳峰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就回了句:“不好意思啊棠棠,我有点高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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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阳光不错,挺暖和的,屋后墙根处,蹲了一排穿老棉袄的老头老太缩着袖子晒太阳,神棍倚着一处干草垛坐着,嘴巴里叼一根草,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黑白照片出神。
照片上是个类似上海老日历挂牌上的女人,高开叉的旗袍,烫着蓬松的头发,纤长的手指里夹一支洋烟,丹凤眼儿似嗔非嗔的,神棍心里痒痒地直叫娘,想想那个年代,封建压迫严重啊,女人都是面目模糊死气沉沉的,居然能出这种范儿的,太出挑了有木有?这才叫风情啊,这才叫意乱情迷啊,爱上了天经地义嘛,棠棠这种小姑娘,是完全理解不了的。
第二张还是这个女人,但是铅华洗净,长发绾髻,穿民国时的改良式清朝女卦,怀里抱着个婴孩,脸上带着极其浅淡的笑,淡的让人觉得只要伸手往照片上一抹,那抹笑就能被擦掉。
神棍大为叹服,宜嗔宜喜,淡妆浓抹总相宜啊,那老太公说是上海来的洋太太,啧啧啧,十里洋场,风花雪月,那得多风光啊,怎么就会想着到这种穷乡僻壤过日子来了呢,那是明珠掉粪坑里,太埋汰了啊。
两张照片的边儿都有火烧的痕迹,抱婴孩的那张背面有字:1943,与爱女锦如摄于……
摄于后头的字被烧掉了。
前一天晚上,老太公花了半夜的时间,给神棍讲这个女人的故事,他年纪太大,说话漏风,乡音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