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怎么做。
其实容谢一点都不担心,不是肯定她绝对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也不是肯定她最后会把内心的天平倾向了他,而是纯粹的放开手。她要做什么都由着她吧,反正他是欠了她的,他相信他的眼光不会错。
早上陈医生和护士过来带容以诺去做手术,两个人到了门口,见他还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不由一愣。陈医生问:“昨晚也没回去吗?”
容谢懒懒散散地伸了个懒腰:“嗯……有点担心。”
“其实这个手术很简单,先停止全身的造血系统,手术的成功机率有百分之七十,今天上手术台的都是专家,几乎不可能有问题。”
容以诺的手术,会有他们科的三个主任上阵,阵容已经足够华丽。
“那么,捐献骨髓对人的身体会有影响吗?”
陈医生被问住了:“这个嘛,不太好说,多多少少总会有一点的,不过恢复过来也是很快的。”
容谢点点头。
护士打开病房,忽然惊叫一声:“你在做什么?”
容谢听见护士惊叫,便知道房间里面的容以诺又出了事,两步跨到门口,便看到了让他几乎要窒息的一幕:容以诺坐在窗台上,背对着他们,双腿是放在窗子外面的。她的身体瘦瘦小小,撑在窗沿上的手腕上,有着清晰的淡蓝色经络。
容谢深呼吸了几次,用最温柔又最让人无法抗拒的语调道:“以诺,快点下来,外面风大。”
容以诺缓缓回头看,看了他一眼,泫然欲泣:“哥哥,你不要再错了。”
“胡说什么呢,你先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向前移动着步子,才前进两步,便被她发现了,她声音尖锐:“你不要过来,再过来一步我就跳下去!”
容谢只得停步,目测距离大概还剩下七八步,还是有点远了,如果能够再近点,就算她真的往下跳他还能把她拉回来。他站在原地,抬起双手:“你想怎么样?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我说话算数。”
“……我不想做手术。”
“为什么?”容谢微微皱眉。
陈医生也有点着急了,发声道:“以诺,你别闹,你哥哥在门口守了你两晚,连眼睛都没闭一下。你的手术很简单,手术之后就可以跟别的女孩子一样健健康康地生活,难道这样不好吗?”
“我不管,我不要做手术。”容以诺用力地锤了一下窗台,“我就是不要做手术,我不要姐姐的骨髓,我不要伤害她。”
容谢盯着她的手,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她的手有没有出血,如果出血,又是麻烦事一桩。他忍耐地看着她:“我跟你说过了,别总喊姐姐,你以后要叫她嫂子,她不会有事的。”
“你还骗我!”容以诺愤然道,“你跟妈妈一样就会骗我,她明明就是我的姐姐,我第一次看到她就有了感觉。你们连这种事情都要骗我,别的事也一样会骗我,我再也无法相信你了。”
容谢毅然前向迈步,可是说的话却一直在稳住她:“好,你不想做手术,那就不要做了,可是化疗有多痛苦,你自己也是知道,难道你想继续做下去?”
化疗的确很痛苦。容以诺咬着嘴唇,可是姐姐呢?她会不会也这么痛苦?她想到叔叔对她说过的话,她的哥哥为了她伤害别人,现在即将伤害她爱的姐姐——她们相见才只有多久,可是她却好像爱了她很久很久。
这一切,都怪她这个原罪。
她原本不想相信,可现在却不得不信,什么都被说准了,包括她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她在还未出生之时,便伤害了她。她的存在本来就是一种错误。
所以她得病,也只是老天在惩罚她的错误?
她应该用什么来补偿给姐姐?
容以诺低头看着楼下,这里是九层楼的病房,底下的树木和走过的人就只有小小的黑点,好像一只小小的蝉。那些蝉会在树上嘶鸣,度过一整个夏天,最后陨落,谁也不知道它们曾有过怎样的心情。
她闭上眼睛,轻声道:“对不起,姐姐。”双手用力一撑,就如一只飘飘荡荡的纸鸢,逆风而下。
——
容谢扑到窗台上,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片衣角,单薄的病号服根本承受不了多少重量,直接嗤啦一声撕裂开来。他目疵欲裂,喊了一声:“以诺!”
他转过身,直接推开挡住了路的护士,跌跌撞撞往电梯方向跑,可是电梯还在一楼,也没有回来上的趋势,他直接撞开安全梯的大门,飞奔下楼。
来不及了,他心里其实很明白,可也许会有一线希望呢?就为了这一点点可能性,他也不能放弃。
容谢飞奔到楼下,只见底下围着一群人,他们挤在一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头晕目眩,步态摇晃地推开人群挤了进去。
他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她安静地躺在地上,就像是很多次他见过的那样熟睡着。她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脸庞白生生的,只是再没有办法看到她那双黑曜石一样的双眸。
他缓缓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了躺在地上的妹妹,她的脖子软软的靠在他的手臂边,像是在等待他温柔的抚摸。容谢颤抖着手,翻过她的后脑看了一眼,然后痛苦地闭上眼。她的后脑已经完全凹陷进去,生还的可能性为零。
那个杀人凶手。他的脑海中冉冉升起那一张脸,风雅又和善,笑起来只有眼角边一道浅浅的笑纹。
——
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