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认识她,看不见她,不会问她:“杜若,你最近怎么样了?”也不会劝她:“杜若,何衾生不值得你这样。”
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没有何衾生的影子,也没有人强迫她说话,没有人打扰她。
她在出租屋里整夜整夜的失眠,在这里反倒能不知不觉地睡着。虽然时间不长,但每天能有两三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已经比之前的日子好过很多。
一开始她就没把在那边当成一份工作,更像是d.bown给她的一种治疗方案,效果还不错。
工资按时薪算,现金日结,但她没打算拿。
她发现每到下雨的日子,那位姓乔的先生就格外烦躁,那种由内而外的烦躁是从气息和表情就能判断出来的。因为医院年代久远,公寓也都是老式建筑,门窗隔音效果都不太好。她写邮件给医院反应了这个问题,表示愿意自己出资,把公寓的窗子换成隔音玻璃。
联系人来施工之前,她跟乔靳南说了一声,乔靳南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感的神情,她就当他是默许了。
施工当天,势必会很吵,而且会有比较大的灰尘,杜若知道他喜静也喜净,就问他:“乔先生,要不我带你出去散散步?”
从她过来这半个月,都没见他出过门,她也只是问着试试看,却想不到他答应了。
于是换窗的时候,她就带他出门了。
四月底的天气,如果没下雨,是很舒适的。不冷不热,阳光温度适宜,风也带着春天特有的和煦。
既然出门,就比不得在公寓里可以逞强,杜若还是扶着他。但他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异常,不愿意让她像搀老佛爷似得,转而拉着她的手,因为缺乏安全感,用的力度很大。
“你放心,我看着路。”杜若说。
拉着她的手就松了一些。
这种拉手是很纯粹的,没有男女之情,只是病人和看护之间必要的接触,杜若并不觉得不对劲,带着他在医院附近逛了一圈,然后在一个小公园的草坪上坐下,晒晒太阳。
天气好的时候,出来晒太阳的人很多,附近都是嬉闹声。他们之间还是惯有的沉默,一直到太阳下山,杜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牵着他回去。回去的时候不时有人回过头看他们。
杜若不由得跟着回头看乔靳南。
她很少注意他长什么模样,夕阳昏黄,显得他冰冷的脸上有了些许温度。即使和欧洲人比,他的长相也算是精致的,如果不是双眼没有光彩,应该会是个更加夺目的男人。
这样观察的眼神也就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她收回眼,跟他说:“乔先生,到了,我带你上楼梯。”
换了窗,公寓里果然不再那么吵了。
即使下雨,也听不到杂乱无章的细雨敲打窗子的声音。乔靳南对此很满意,满意的表现在“看”杜若越来越顺眼。身边的人顺眼了,心情也跟着顺起来,心情顺起来,工作都顺了,虽然他没出面,但有些项目还是进展顺利,只是需要他签字。
助理把文件拿过来,因为之前吃过亏,不敢进屋子,直接交给杜若,让她拿进去,他在外面等着。
杜若这些日子也知道这位乔先生应该是个很忙碌的商人,生病了还要每天花几个小时电话处理事情。她没多问什么,直接把文件拿过去,帮乔靳南打开钢笔递到他手里。
“这里。”她指了下需要签名的地方。
但乔靳南并不能从她的声音判断“这里”到底是哪里。
杜若稍作犹豫,就弯下身子,握住他的手,放在需要签名的地方,“这里签。”
这之后许多年,乔靳南回想起当时的杜若,首先进入感官的就是这一幕。
温软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清新的体香,一捋碎发落在他的脸颊,有点痒,仿佛隔着皮肤挠在他心上。接着一只柔嫩的手搭上来,指尖冰凉,手心却是温热的,握着他的手移动,“这里签。”说话间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芳香落在他耳边。
他清晰地听到心头“砰”地一声。
——砰砰砰。
心猿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