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漫长,殿中灭了灯,就留案边数盏灯烛,一时间便觉得,这寝殿并没有原先所见的那般大,仿佛那黑暗不可清见的地方都是不存在的,只留眼前火光映衬的小小一方天地,这不过是书案的这一边到那一边,不过是端坐书案两端的她与他之间。
已然好几个时辰,沈焕不曾于她言语,他看得入了神,凝眉肃穆,她却早已颇多不耐,挣扎一番,她终是开口道:“殿下如何还能坐得住?!”
她闷坏了,似是急于找个话题,却不想沈焕闷闷应了一声,竟是不曾抬眼看她,她想了想,又道:“殿下平日里都有什么雅趣?”
沈焕轻描淡写地睇她一眼,她脸上满是闲扯家常的期许,他却颇是扫兴地与她指了指案上的书简,她一时解读不出,他究竟是叫她莫多废话,或是说他平日的雅趣便是埋头于此类卷宗之中?
有些尴尬,她搔了搔眉梢,干笑道:“往日我住将府,兄弟姊妹也有好几,春日里放纸鸢,夏日里囊流萤,秋日里还去赛马狩猎,冬日里……”她捧住脸,想了想,咯咯笑起来:“冬日里便也什么也做不成了,裹了寒衣夜夜盼着除夕,到时爹爹便请了乐师来府中吹吹打打。”
这似是她儿时最值得称赞的记忆,她今日拿来与那沈焕分享,她许是也想听听他的过往,或是亦如那市井百姓,对此些皇子的宫中生活心生好奇。
只觉那沈焕沉吟许久,这之中他并未看她,似是这卷宗上所述比她所述有趣百倍,她等了多时,有些失望,却听他终是开口淡泊道:“往日我住宫中,兄弟姊妹亦有好几,春日里学骑射,夏日里看兵法,秋日里读策论,冬日里便也什么都干不了,裹了裘衾夜夜盼着除夕,到时父皇宫中摆宴,皇子们便是将这春夏秋日所学的一身本事卖弄一番,只为博得一些青睐,也痴想过会因此与帝座结缘。”
她微微一怔,烛火里她盯住他,言语间,他提笔,在简牍上圈点一番,似是说得不以为然,她噤声不语,她儿时也听旁人说起宫中生活,她知那深宫中殿宇巍峨,玉食美姬,她知御座之上可以为旁人所不能为,帝王家总该极尽天伦,今日听那沈焕轻描淡写的描述,却是对这宫中生活心生畏惧。
:“那朱墙高筑之中,分明是个笼,那如何又要舍命而往,成笼中困兽。”她怔怔之中竟是脱口一句。
四下静谧,这一句虽是呢喃,却异常清晰,云锦大惊,言语脱口方觉不妥,仓促之中她用力摩挲衣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正是局促时候,却见沈焕忽然抬眼看住她,这一眼,眼底锋芒尽显,她吓了一跳,微微往后挪了挪身子,许久,他却挑挑眉梢淡笑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云锦怔怔,她想他究竟是没有听的真切,又或是这一句,探去了他心底最深的地方,叫他不知所措。
慌乱中,她随手拾了一卷卷宗佯装认真,她说:“没什么,走了神,胡言乱语。”她忙竖起简牍,挡在他二人之间,她不想看他眼底的意味,她怕此中暗藏了一个她未曾熟识的沈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