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昕一边听着亲卫念着母妃送过来的物品清单,一边漫不经心的笑着,从来都是这样,即使他已经是手握重兵的一方亲王,仍然被这个美丽的女人当作小孩子一般对待。
衣衫布料,美弓精刀,宝马玉带。
却唯独没有他需要的粮草军饷。
不过,谁会知道,现在在他们的军需库里面现在只有不到两个月的粮草储备。
冬天的大雪不仅侵袭了北狄,还覆盖了大烮,运送粮草的车队接连路上出事,事情巧合的过于自然。
慕容昕听着礼单的名录,思绪却在私下飘散,他耐着性子听亲卫念完,挥挥手,亲卫退到帐篷外。
帐篷里面除了两个亲兵,还有吴越攸以参军的身份留下。
他看着慕容昕眼神飘散,不知道想些什么,手无意识的捏碎了那块碱豆。
吴越攸欲言又止。
碱豆碎成粉末,沾了他一袖子,他不以为意的一拂广袖,慕容昕喜黑,肃穆庄严,衣襟上面金线勾勒出繁复的花纹,精致而高雅。
现在这些许灰土粘在玄色袖上,就显得格外刺目。
俊美的男人忽然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吴越攸立刻躬身回道:“这是碱豆——卑职曾听北狄的牧民讲过,在有些长不出草场的地方,会有这样的土,熬制出来,可以沐浴洗涤,去污效果极佳。”
他说完,抬起头才看到慕容昕的目光停留在桌案上另一处,他问的是放在砚台前面的一张名单,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
吴越攸心知会错了意,擦了一把额头,忙回道:“王爷,这是这次冰狩的名单。”
慕容昕随口念了几个名字:“绿伶,眠雪,宁卿……”他放下名册,随口问道,“这些女子都是自愿的吗?”
“全部按照福王的要求下传。都是自愿的。”吴越攸目光一闪,虽然有几个是欧妈妈自己让四房罪奴上报的名单,但是能给她们机会,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慕容昕在宁卿两个字上扫了一圈,似乎在哪里听过,不过这些已经入了贱籍女子,他也懒得费那精神去想来路。
注意力很快转到吴越攸刚刚的话:“你方才说的碱豆,是什么意思?”
“卑职听说这碱豆的制作,乃是北狄人才会的办法,可如今却悄然流传在北营,只怕是……”他现在已经是参军的身份,但自小却是在罪奴中长大,依然保留着行事小心谨慎,对着上位者本能有种恭敬之态。
慕容昕:“你的意思是说,如今可能有北狄的奸细混到了军中?而且,可能就是这碱豆的制作者?”
“王爷明鉴。”吴越攸心里默默点个赞。
慕容昕微微一笑:“倘若他真是奸细,那自然是藏头缩尾还来不及,怎么会这么蠢,自己主动暴~露。”
“也许是妄想用奇淫异技获得赏识……或者是自以为心存侥幸,以为不会被别人知道这碱豆的起源?”吴越攸猜测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连自己都知道这猜测并不可靠。
他咬咬牙,索性摊牌:“其实卑职查出这碱豆正是宁庄臣的女儿宁卿所制,她一个罪臣之女,世家小姐,如何知道北狄贱民的秘法?宁庄臣之事牵连甚广,王爷此刻身份特殊,万不可有此纵容和瑕疵。”
慕容昕被派驻北疆,正是因为被人含沙射影隐晦指证他和宁庄臣的谋立皇储一事牵连不清。
而宁庄臣的掌上明珠此刻也被发配到北营,难说不是某些人的故意为之,只等着找到纰漏迎头痛击。
他说的某些人正是此刻正在京都长安排兵布阵的太子和皇后。
慕容昕微微一笑,他的指头慢慢敲击着沉木上玉石,缓缓说道:“宁卿?她有个好父亲。既然已经在皇叔的冰狩名册上,不必费心,后日除之便是。倒是,司马这次亲自去查看粮道之事,现在可有消息回来。”
吴越攸道:“司马将军今早出去,只带了两个随从,轻车简行,这会想必已经到了断望河下游的无归山。王爷尽可放心。”
慕容昕点头,这事就撂开去:“嗯。”他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吴越攸这才敢略微松了松肩膀。
慕容昕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子,宠冠后宫的母妃给了他能有的所有宠爱和教导,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多年的浸淫让他身上总有一种上位者的尊贵和压迫感。
这样的人,即使微笑着也并不显得亲和,即使不说话也并不显得平易近人。
他白皙修长的双手随意搭在扶手上,那上面没有一丝瑕疵,指甲平整光滑,这很容易让人忘记这是一双杀人的手。
当然,他极少时候会亲自动手,他的母妃教导他,凡事不到最后,不要弄脏自己的手。
人人都说三王爷尊贵而俊美,优雅而亲民,只有他身边为数不多的部众知道,这其实是个强大而冷情的男人。
比如说,他可以在回军途中因为怜悯那些浣衣的女人而下令开了一脉温泉给她们,也可以在下一秒因为福王的荒唐而冷眼看她们成为待宰的羔羊,或许还会拗不开人情射上一两箭。
前者显示仁爱,后者昭示权利。
他似乎并不像那些成长在权力下面的皇子一样,处心积虑的窥探着最高的宝座。
他对女人没有特别的欲~望,对权力也没有特别的欲~望,对金钱和珍宝好像也是如此,二皇子曾说大概因为三弟从小长在太好的世界,对一切都已经司空见惯。
他很少发怒,也很少情绪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