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当作亲生骨肉一般抚养长大的弃婴,正是宋郎生。
宋郎生听完父皇的回忆,静坐再画像旁,久久无言。
父皇长叹一声,道:“这也是当年你们一家逃离京城时,朕未派人赶尽杀绝的理由。朕……毕竟亏欠你娘太多。”
宋郎生合上画卷,问:“当年,确非皇上派人追杀我爹娘?”
父皇道:“朕要杀便杀了,何必纵虎归山再派人暗杀?”
宋郎生心中寂冷,他苦心谋到这个位置,本是为父亲沉冤昭雪,如今不仅得知父亲前朝皇嗣的身份,更发觉自己并非亲生,许久以来坚持的信念轰然崩塌, “皇上既一早得知我的身世,为何还招我入朝为官,将公主许配于我?”
父皇没有回答。他定定看着宋郎生一会儿,只道:“你处事磊落,为官数年,为朝廷为百姓所为,朕皆看在眼里。”
这自然不会是真正的理由。
父皇又道:“襄仪她为了护你,宁可瞒住朕,冒着欺君之罪也要嫁你。天底下,岂有拗得过子女的父母。”
即便是宠爱公主,身为帝王又岂会轻易把女儿嫁给与前朝有所纠葛之人。
更何况,这公主还身兼重任,手掌监国大权。
宋郎生见父皇这般说法,显然是不愿深谈,“既然皇上并不愿追究臣之身世,今日召臣入宫,是为何故?”
父皇微微一怔。
宋郎生徒然得知身世,不仅未有如想象一般或恨或愤,反倒一片清明坦然,在接受完事实后平静的询问父皇的真正用意,这胸中丘壑,是非常人所能及。
父皇慢慢的站起身,越过宋郎生,负手道:“朕原本是真心想让你与襄仪长相厮守,若非已到了油尽灯枯的之境,实不愿见襄仪伤心难过。”
“如今,朝中佞臣当道,军中忠奸莫辨,外有夏阳侯野心勃勃,前朝余党更是虎视眈眈,连朕的几个兄弟都等着朕倒,再伺机而动。”父皇叹了叹,“太子年资尚浅,不足以对付这乱局。”
父皇慢慢回过头,暮光映上他苍苍白发,“朕……需要你的力量。”
宋郎生沉静道:“臣只不过是区区大理寺卿,恐怕并不能替皇上分忧。”
“或许其他人不行,你可以。”父皇道:“你是前朝余党眼中唯一的皇嗣,只要你找到瑞王为你留下的密地之所,必能一呼百应,将最大的隐患一网打尽。”
宋郎生心头一凛,父皇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若成了叛军头领,自能得知潜伏在朝中的叛党究竟有谁,从而引蛇出洞,险中求胜。
宋郎生毫不犹豫道:“即便臣非亲生,多年来父亲待我如亲子,养育之恩尚不能报,遑论加之利用,陷父亲的旧属于不义之地。臣……恕难从命。”
父皇怫然道:“难道你就能眼睁睁看着奸臣贼子掀起血雨腥风,让安逸度日的百姓陷入战火,让襄仪为了守护朕的江山陷入险境?”
宋郎生道:“倘若真有这么一日,臣所能做的,只有带公主远走高飞,至于其他,臣一介平庸之辈,无力回天。”
“好一个无力回天,你可知你——”父皇的声音一顿,却是气的连站也站不直,宋郎生赶忙起身扶住了他,唤人去召太医,这时父皇喘了喘道:“本以为你心系苍生,断不会因私废公,因小节而舍大义,如今看来,是朕……错了。”
父皇的一席话,不仅令当时的宋郎生陷入某种震撼中,更让此刻听完真相的我久久无法言语。
我从不知父皇的思想觉悟如此之高,更不知他对宋郎生的期许如此之大。
我说:“父皇绝不会就此作罢,若不能为他所用,依他的手腕,多半就不能留你了……是以,这便是你之后冷落我的原因么?”
宋郎生目光略略闪动,道:“若你知悉一切,必会奋力救我,我实不愿再累及你。”
我想起了那个寒冷的雨夜,父皇不知何故罚他跪在御前,我想要陪他,他却冷漠疏离的说:“那些话,从来都是公主说的,我没有。”
那个时候,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拒绝我的情义呢?
念及于此,我忍不住搂紧宋郎生,他见我这般黏糊,反倒微微一笑,“都过去了,现在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么?”
“嗯……”我低声道:“只是后来,你又为何会……”
“后来,聂光不知从何得知我是君锦之之子,并找到我,同我说了一番慷慨豪言,呵……或许皇上说的不错,所谓前朝复国,本就是聂光为成就自己的野心所编织的谎言,”宋郎生缓缓道:“可不论孰真孰假,我已是没有退路了。”
没有退路。
即使他坚持到最后,父皇也必会杀了他,并昭告天下前朝皇嗣血脉已断,绝了聂光的这条匡复旧主之名。
若当朝驸马以此名义处斩,连我也会牵连失势,甚至不能保全性命。
宋郎生道:“这一场阴谋若不能消止,天下何曾方能太平。”
我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他,“两年前在灵山之上,你假意下药,是为了取信于聂光的投名状么?”
“嗯。”
我心中隐隐不安,“可如今你却为了救我性命去索解药,聂光知你仍在乎我的生死,又岂会再信你?若是事败……”
若是事败,便只能当成乱臣贼子一并剿灭了。
宋郎生笑了笑,“又不信我了?这两年的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