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着老太医的动作,不知怎么,完完全全愣在了那里,向来冷寂的眼里掀起惊涛骇浪,几乎一下就要将她单薄的身子压垮,然而再看去,她仍然站得很稳,只是身体轻轻颤抖着。
“说话!”骆昭翊拽住她的左手臂,看着她的眼睛,“这么多年来,父皇对你怎么样你心里难道没感觉吗?我不知道他曾经做错了什么,可我能看到他二十年如一日的对你,至少他还有心!而你呢,我的母后,你将别人的真心放下脚下践踏还不够,还要反过来折磨他到死……你有多恨他?又有多恨我?”
暴怒之下,他眼眸中的蓝意更深,竟有遮掩墨色的趋势,仿佛一大片的星空坠落在深蓝的海里,看一眼连人都会沉溺下去。
“洛迦……”
皇后恍惚了一瞬,蓦地清醒过来,缓了缓,声音干涩无比:“不是本宫!”
“如果本宫要害他,还会等到今日吗?”皇后目光转向昏迷的文帝,喃喃道:“本宫……我,我从来没想过要他死。”
骆昭翊定定的望着她。
皇后垂下眼眸,嘴角牵起讽刺的弧度,说不清是在嘲讽他还是在嘲讽自己,她没再为自己做诸多辩解,只是反问:“如果有一天,你的太子妃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能下得了手杀了她吗?”
这个问题……骆昭翊一点也不想回答,甚至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穆双涵之于他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让他连假设一下都做不到。
然而听到问题的一瞬间,心底就自发的给出了答案——不能。
哪怕有朝一日她真的做了让他没法原谅的事,哪怕有朝一日所有深爱转为深恨,可无论哪种都是刻骨铭心的存在,再没有人能替代……无论如何他都下不了手。
骆昭翊忽然觉得心中微凉。
皇后说:“看,深情就是一种悲哀。”
最悲哀的不在于没遇上对的人,而是遇上了对的人,仍被演绎成了一桩悲剧。
骆昭翊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与皇后成对峙状态,他惯常傲慢的姿态,都凝成了霜雪,让人读不出半点的情绪。
“娘娘!”冯茹在外求见。
“什么事?”皇后问。
冯茹走了进来,呼吸有些急促,“消息不知从哪泄露了出去,百官齐聚昭明大殿,求见陛下,要求娘娘给出一个交代!”
皇后倏地冷笑,抬头看向骆昭翊。
骆昭翊终于有反应了,扫了一眼众太医,太医令道:“自进了凤仪宫,微臣等人就没出去过!”
“父皇不醒,谁都不准踏出凤仪宫一步,违者,孤亲自动手——杀无赦!”
骆昭翊冷冷丢下一句话,拿了那香料转身而去,没再看皇后,在他心里,还是怀疑皇后的,因为他一次次的相信,又一次次的失望,到得如今,他已经没法再信她了。
太医令也顾不得方才查出皇后香料的问题了,这种事他还没资格管,便领着太医们继续配药翻找古籍医治文帝去了。
皇后又站在原先的地方,看着文帝,她目光复杂的很,仿佛混杂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一瞬间,所有滋味尽散,唯留一抹决然。
昭明大殿内,百官分为好几派,吵得不可开交。
“陛下在凤仪宫出了事,皇后娘娘却连个交代都没有,甚至不准任何人前往探望……这,这究竟是何意?”
“皇后娘娘自有皇后娘娘的想法,帝后历来恩爱有加,你们无端的挑事莫非是另有什么企图?”
“见不到陛下,一切都是枉谈……”
“咱们在这里等也没甚作用啊!”
…………
左相揉了揉耳朵,右相见了,顿时一挑眉,“老鬼,你不为你闺女说句话?”
“年纪大了,吵不动喽,”左相看着还挺悠闲,慢吞吞的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哦,公道自在人心,谣言止于智者嘛!”
右相听着耳边一堆叽叽喳喳的声音也烦,但这种时候,聪明人都知道沉默是金,说的越多错的越多,他就想煽动激怒左相开这个口。可两人是多年的老对手了,左相哪会上当,就跟他左一句废话有一句废话的瞎忽悠。
右相眯了眯眼。
突然间,一声虎啸震入耳中,众人俱是吓一大跳,“哗——”地满殿都寂静了。
就在寂静的这一瞬里,一道冷然傲慢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冻得人都要结一层冰渣了:“昭明殿乃朝堂重地,尔等竟如同骂街泼妇一般在此吵闹喧哗,传出去,大景的颜面都让你们丢光了!”
众人:“……”一开口就是群嘲,不用听都知道是谁了!
果然,就见太子殿下走了进来,锦衣玉冠,气势凌人,眼神如利刃一般扫过众人,逼人的杀气连昳丽如画的眉目都笼上了一层阴影,相比之下,他往日的嚣张作态纯粹就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哪像现在纯粹是动真怒了,看着就让人心颤。
众人下意识地纷纷让道,骆昭翊从中间走过直接登上台阶,随即拂袖转身,负手站在上方,俯视百官,冷冷道:“抬头看看,门匾上是开国太宗亲自题的‘昭明殿’三字,上首是历代皇帝都坐过的龙椅,前后四方柱上无数功臣之名英魂仍在……如此庄严肃穆之地,都堵不住你们一张嘴吗?”
百官面面相觑,俱是低头不敢出声了。
“殿下恕罪,”左相这会倒是第一个开口了,身为百官之首,认错就得勤,他跪下请罪,“是微臣未能及时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