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前头马车都被安排了开去,吴家的马车驶入大门,直到二门前才停住。东阳侯府再大也不可能把客人的车马全部留下,故而人下了车,车夫小厮们就得将车马带开,等寿宴散了再回来接。
为避免男女客冲突,男客们走东侧门,女客们走西侧门。西侧门离着花园近,还有流水轿子等着,颜氏年长,轿娘们立时抬过来一顶轿子让她坐了,其余人由丫鬟扶着,步行走过一段青石板路,便进了花园。
这花园也是原亲王府的,到公主下嫁之后又修缮了一番,此时正是仲夏,园中垂柳浓绿,各色花卉争相斗艳,笑语声随处可闻,十分热闹。
领路的管家媳妇随着轿子走,一面弯着身子向颜氏道:“天气热,大长公主把寿宴安排在滴翠轩,那边儿吹着风凉快。老夫人和夫人们都到那边儿坐,姑娘们回头在群芳洲开席。”
大长公主端坐滴翠轩正堂,等着一拨拨来拜寿的客人们。滴翠轩地方极大,四周绿柳环绕,远处一个人工湖,引过一弯碧水来将滴翠轩围了一半,吹过来的风都带着几分湿意。湖上一条花船,船里坐了品竹弄丝的女乐,悠悠的乐曲随风飘来,真如同仙乐一般。
颜氏扶着琥珀的手走进滴翠轩,给大长公主行礼。吴若钊兄弟虽然才是三品四品官员,但吴家老太爷生前却是太子太傅,颜氏的父亲还是一品光禄大夫,是以这礼还没行下去呢,大长公主身边的丫鬟已经赶上来扶住,请旁边落座。
李氏和郑氏也跟着行礼,大长公主端坐受了全礼,亦叫赐座,目光往后一溜,轻轻啧了一声:“吴老夫人,这是你的孙女儿们?”
颜氏欠身笑道:“前头三个是孙女,后头两个是外孙女儿。”
满堂的夫人小姐们,目光一起落到后头鱼贯而入的五个女孩儿身上。
五个姑娘都穿着月白色六幅织锦裙。那月白底子是经线蓝丝纬线银丝织就的,颜色轻鲜得如同正午时分的天空,里头又有无光的白丝织成如意祥云暗纹,乍看过去,真好像裙下护着朵朵白云,仔细看时却又不见了。
上头是一式的交领薄绫窄裉衫,吴知雯是海棠红,头上戴着镶珍珠的赤金单凤钗;吴知雪是杏子红,头上戴了五彩琉璃步摇;吴知霏是桃红,还梳着小女孩的双螺髻,插了五色碧玺石珠花;周绮年是玉色,头上戴了郑氏送的孔雀钗;乔连波则是孔雀蓝,戴的是水晶莲花钗。
大长公主今儿一早上已经看过了不知多少花容月貌的姑娘,其实也没记住几个,然而这五个穿一样裙子的女孩儿一字排开,想不记住也难,忍不住啧啧称赞:“吴老夫人真是好福气,这么花朵儿一样的孙女外孙女,真是让人羡煞。”
丫鬟们已经在地上铺了五个锦垫,吴知雯为首,带着几人一起下拜:“恭祝大长公主灵椿龟鹤,月好风清。”
大长公主呵呵而笑:“好一个灵椿龟鹤,月好风清。最难得就是这月好风清,若能这般过一辈子,神仙都无此逍遥。老夫人这孙女儿好才华。快扶起来,叫过来我看看。”
大长公主旁边坐的是长媳周氏,凑着趣笑道:“吴姑娘这八个字,真是说中了婆婆的福气呢。比什么花团锦簇的祝寿词儿也好听。”
大长公主失笑道:“只你嘴快。照这般说,其他姑娘们的话就不好?当心一会儿犯了众怒,席上叫人灌酒。”
众人皆笑。
绮年稍稍抬眼扫了一下这位东阳侯夫人,当今皇上的姑母。东阳侯府家底不厚,但大长公主却是先帝的爱女,出嫁的时候在京郊有万顷良田,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手都插不进去,从皇宫一气儿排到公主府。可以说,东阳侯府如今这些财富,百分之七十都是大长公主陪嫁过来的。
大长公主身上穿着缂丝鹤鹿同春的袄裙,头上一副珍珠点翠头面,珍珠颗颗都有小指尖大小,宝光润泽;点翠工艺精巧,贴上去的翠羽如同宝石一般泛着蓝色的光彩。这点翠是皇家内坊的手艺,这样的头面,有钱都买不到。腕上挂着糖结南香佛珠,手边的拐杖是沉香木所制,头上还嵌着羊脂白玉雕成的鸠鸟,寓意长寿之意。通身上下皆是富贵气,却又内敛着并不张扬,远非那些穿金戴银的暴发户可比。
虽然年纪已经六十,大长公主却保养得极好,头上一丝儿白发都没有,看起来也就是五十岁左右的模样,甚至伸出来的手皮肤都不怎么松弛。她挨个儿拉着几人问了名字,听说绮年姓周,笑向自己长媳道:“五百年前是一家。”
绮年连忙屈一屈膝:“怎敢与夫人相提并论。”
周夫人便笑着拉住她的手:“我若有这么一个花朵儿似的姑娘,做梦都能笑醒了。”
绮年只好低头做害羞状,心里暗暗地想了一回,想起周夫人这话大概也有一半是真,因为她只生了两个儿子,可没生女儿。
大长公主把人都看过了,还不舍得放开,回头又对颜氏笑说:“还是你会打扮人,怎么就想着叫她们穿一样的裙子出来?这一圈儿放在眼前,看着就舒心。”又问,“听说你们家今年也有个待选的女孩儿?”
颜氏欠身笑道:“那个叫知霞,正在家里学规矩,就没叫她出来。”
大长公主目光一转,指着吴知雯道:“这个也好,怎么没让她也去?舍不得?”
吴知雯霎时就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