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那个朋友姓石,就叫他老石吧。。”徐姐说。
这个老石,也是香港人,早先和阿黄在一个厂子打工,后来去东莞开了个玩具厂,做出口玩具。玩具厂最先只有几十人,慢慢做到几百人,上千人,风光的时候,员工近万人,每月出十几个柜。想想看,十几个柜,那是什么概念。
厂子做大以后,老石就身不由己了——国外客户开始压价。答应吧,没钱赚,谁开厂也不是为了学雷锋对吧;不答应吧,近万人的厂子,房租、水电、人工,可不是小数目,怎么担得起?那就做吧。
这次做了,下次人家还压你的价,你还得做。经济繁荣的时候,这种压价还有个限度,还能让你喝口汤,不至于让你死,赶上经济不景气,人家狮子大张口,压价压得你吐血。你不做?那好,他立马把单子转到东南亚,那边的人工更便宜,条件更优惠。
老石的厂子就这样垮了。上万人的厂子,说没就没了。
“老石38岁那年带着80万港币去东莞开厂,那是他前半生的积蓄,厂子垮掉时57岁,一头白发,身无分文。更要命的是,还欠银行一屁股债,大概5000多万。”徐姐说。
“厂都垮了,欠就欠呗。多少大爷,一边欠银行钱,一边住豪宅开豪车,带着小二小三到处招摇,谁能动他们一根毛。”我不以为然。
“老石借的是香港银行的钱,不是大陆银行——大陆银行只会借给国企和关系户,哪会借给他。小刘,你不知道,香港银行较真,追债比黄世仁还狠。”
“那,老石还不上怎么办?”
“只能宣布破产。”
“破产好,一了百了。”
“小刘,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在香港,破产后不能有任何奢侈消费,衣食起居一切从简:不能住大房子,只能租小房子住;不能开私家车,也不能打的,只能步行,或者坐公车;不能大吃大喝,只能吃快餐盒饭;这还没完,以后每月的收入,除了留下养活自己的,其余的都得用来还债。破产期间一旦有人举报你有奢侈行为,马上收监。”
资本主义真是残酷啊!我目瞪口呆,半晌才说:“这样的日子啥时是个头?”
“把债务还清就到头了;或者虽然没有还清,但债主愿意原谅你,也算到头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想起一句老话:借钱容易还钱难。至理名言。
“前一阵,老石在香港清汤寡水的顶不住了,上深圳打牙祭,阿黄他们几个朋友轮流请他吃饭,小鱼小虾吃得香喷喷的。看他那吃相,你绝对想不到这人以前是拿鱼翅漱口的主,九头鲍以下都不带正眼瞧的。”
“他现在做什么?”我真心期望老石能有好结局。
“在沙田街头摆摊,卖报纸、凉茶,还有槟榔。”
“换我就自杀了,活着还有啥劲。”这话到了嘴边,没说出来。
“香港男人挺可怜,生下来就得拼,不拼不行,李超人的榜样在那放着呢。就说老石,拼了半辈子,到头连个媳妇都没娶上。”徐姐伤感得很,“阿黄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你们?”我吓了一跳。
“我和阿黄没领证,没办酒,算哪门子夫妻?露水夫妻。”徐姐笑了一下,有些自嘲,也有些悲戚,“我这岁数,早就是高龄产妇了,再不结婚生子,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做母亲了。”
我无言以对。
“小刘,骏泰的事情,也许是我多虑,但我们真的输不起,见好就收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