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合同时,刘经理大笔一挥,把起始日期定在1月1号,此时离元旦还有两个星期。等于送了我半个月的装修时间。
合同规定,第一年房租单价16,然后一年涨一块,第二年17,第三年18。三年后合约期满如果续租,价格再议。
“你放心!”刘经理拍着胸脯说,“三年后,如果兄弟还在这个位置,还在管这个事情,肯定不让你吃亏。”
“谢谢,谢谢。”我把合同放进包里,跟他道别。
“你别急走,我叫眼镜过来跟你谈装修的事。”
“眼镜?”
“就是我妹夫老管。”
刘经理妹夫有一个少见的姓氏,管。据刘经理说,老管是民办教师,乡下戴眼镜的本来就少,管老师的戴法又比较特别,眼镜腿拿绳子系着,用的时候架在鼻梁上,不用的时候挂在胸前,显得很另类,乡亲们送他雅号“眼镜”。
刘经理给眼镜打了电话,让他到厂房和我碰头,随后表示,装修是我跟眼镜之间的事,他就不参与了。
置身空旷的厂房中间,我心中升腾起巨大的喜悦和豪情。走走停停,站站看看。我相信这里会是我的龙兴之地。在这里,我要完成原始积累,挖到第一桶金,要做到初步的财务自由,有大房子住,有好车开,和好女人结婚。
一阵轰鸣打断了我的遐想,一辆摩托旋风般驶进来,停在我面前。
“你是老刘?”摩托手摘下安全帽和眼镜,把手伸向我。
这人可够直接的,初次见面,直呼老刘。
“你是管老板?”我没好意思喊他老管,或者眼镜。
“我不喜欢繁文缛节,你叫我眼镜就行,听着亲切。”
“行,眼镜。”
我注意到眼镜脸上有许多血印和抓痕,那些印痕呈现出“旧的没去,新的又来”的状态。这是怎么了?他虽然是个小包工头,可他老婆的表舅是辖区派出所所长,谁敢动他,还专拣脸上招呼?
“你这脸?”我说。
“知道苏格拉底吗?”他顾左右而言他。
“你说的是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我有点头大,我一向不喜讨论哲学,更别说和一个包工头、前民办教师。
“没错。”眼镜接着说,“知道苏格拉底的老婆吗?”
“据说他老婆脾气不好,是个悍妇。”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错。我的不幸和苏格拉底相似,我老婆跟他老婆一样一样的。”眼镜指着自己的脸,“这些,都是黑蛋他妹干的。日他妹的。”黑蛋是刘经理的小名。
听得出来,他对刘经理和他妹怨念挺深,但这是他们的家事,属人民内部矛盾,我这外人不好插嘴。
眼镜告诉我,他原本在老家村小教书,十几年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可老天对他不公,一直没机会转正,后来又得罪了村长,就没法在老家待了,这时黑蛋刚好混成经理,他便弃文从武,来深圳干起了包工头。
我说:“眼镜,你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村长,那可是土皇帝。”
他说:“我吃饱了撑的,没事惹村长!是他儿媳妇爱慕我的才华,要跟我好,他就怒了,视我为眼中钉,三天两头找茬。”
我估计,他老婆,黑蛋的妹,也是嫉妒他太受女人欢迎才对他下的黑手。
我们一起探讨厂房布局,眼镜从周易八卦和五行方面提了很多宝贵意见。
他报了价,我一个子没还,并且主动付出总造价的四成作为定金。他心情大好,一个劲夸我。听他口气,我的德行和才华可以排到天下第二,仅次于他。
眼镜表示,他会马上组织人手进场施工,在保质保量的基础上,力争元旦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