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茉拿起筷箸就要吃饭,终是又瞟了夜惊兰一眼,他方才进去替她拿鞋,顺势在屋里挑了件外袍披上,是以刚刚那对兄妹进来,那惜舞小姐并未发现他伤口崩裂严重,而将内里单衣染透的情形,否则那位小姐,必定会为他唤来孟郎中吧?
又或者人家小姐愿意亲自替他换药。网
可这关她什么事?
他有没有被褥盖、榻子湿不湿、伤口严不严重,这些与她有什么干系。
惊觉自己想着这些她不该去想的事情,苏茉摈去纷繁的杂念,端起碗筷兀自地吃起来。
刚吃了一口,她哇地呸了出来,某人的手已递到她的眼前,攫起衣袖,替她擦嘴,声音有点急,“小白,怎么了?”
“菜咸。”
苏茉蹙着眉心,拂开某人‘献殷勤’的手,拿起筷箸,又试着尝了尝别的菜,只见她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合着这九梨山的人都是光吃盐长大的,一桌丰盛吃食,除了菌子笋丝汤尚可入口,其余菜色真是把她眼泪都咸出来了。
夜惊兰亦挑起筷箸,试了两口,同样蹙起眉头。
“是有点过咸,你就着汤,先吃一点。”他替她盛了碗汤拌饭,便要起身,苏茉一见,将他拉住,“你又要去做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伤口裂开了,这样动来动去,他都不觉得疼吗?
“医庐外头有厨房,我去去,看是否有现成的食材,等我。”
难不成他想亲自做菜?
她一口驳回道:“谁要吃你做的了?况这时辰也不早,等你现做了来,我饿也饿过了头,就着汤吃一碗,填饱肚子就行。你不必为我劳这神。”
夜惊兰看了她两眼,眸光幽幽,低声道:“小白……你是,不舍得我吗?”
奶奶地,给他点颜色就开染坊!苏茉撇嘴,“你这人真是讨厌得紧!”不怪她这么痛恨憎恶他。
夜惊兰复又坐下,被她骂了,他反倒显得十分高兴。
她翻翻白眼,“毛病。”
谁知这厮的神情更高兴了,如墨凤眸里流转而过的,是璀亮的星芒,仿佛他生平极少这般快活过。
快活?
是,他也说不出为何,他现在竟然有些快活。
这简陋的医庐,朴实的屋子,陈旧的桌椅,几盏烛光微曳,他和她穿着朴素的衣裳,两两相偕坐在桌前,有一瞬间让他恍惚觉得,平民百姓的柴米油盐的日子,大概就是这般滋味了。
尽管她处处排斥着他,可能够这样独自贪享她的一颦一笑,她生动的每一个表情,他却真实地感觉到快活和满足。
……
苏茉躺在里间睡榻上,辗转了几个边,被外屋那轻微的响动扰得心头难宁。
她刚才就着那盅瓷罐煲的汤囫囵的吃了一碗饭,其余的菜均未再动筷子,吃完才发觉,那汤盅原本就不大,她吃着还嫌少了点,最后盅子底下只剩下不到两口的汤。
他全程陪看,未进半粒米食,末了,只是轻声说无妨,他应付着吃一点就行。
她回到里屋,他才开始吃饭,过了一会,她听见的,似乎是他轻微呕吐声传来。
若她忌咸,这个男人,一定比她更甚。
甚至从他气度相貌,便可看出他平素饮食习惯,一定清淡又清淡,这些饭菜他又怎下得去口?他一定吃得极为难受。
夜惊兰的确偏爱清淡素食,若非想尽快恢复元气,他可以选择不吃,然而他必须进多些食物,才能保存体力,才能保护得了她。逼着自己吃了一碗,终究难受,悉数又吐了出来,吐时他拿帕子捂着口鼻,不去惊动她。
只是医庐小,夜晚寂静,微末的动静都能听得清晰。
苏茉索性揪起被褥,兜头盖脸的把自己闷住,不去听外屋传来的响动。
可偏偏越是不去在乎,那些动静越是像无孔不入的苍蝇,嗡嗡的飞进她的耳朵里。
约莫着过了一阵子,那些动静似乎都消失了,只听得屋外的榻子嘎吱一声,往下沉了沉,她想,大约是他终于睡下了。
他的伤、那湿了的榻子……
满脑子纷纷杂杂的这些画面不停地反复来回闪过切换,她的心房不由自主微微地拧着,那感觉并不大好受,甚至是有些难过。
九梨山中安宁,夜色寂静。
偶有山兽嗥鸣。
幽幽随风拂过的清香。
丝丝缕缕,偷潜飞入,绕梁不去。
时值春深,然气候尚冷,尤其这山中寒意沁凉,夜晚冻瑟,她盖着两床棉被,尚还觉得手脚冰凉,小半个时辰都未能睡得热乎,他没有棉被,又躺在那湿沁沁的榻子上,如何挨过这一宿?
况外屋有窗,较这里屋更冷几分。
她想,苏茉,你竟然去关心去在乎一个你憎恨的人?阿青知道一定不会高兴,她不应该再去想着这个男人,这个伤过她让她痛过恨过的男人。
强行捂住耳朵,逼迫着自己入睡不去理他,模模糊糊昏沉了一会,又猛然听得外面榻子上,榻板子嘎吱的响动传来,一下子清醒,侧耳听去,似是男人微微在哼咛。
他很难受吗?
又怎会不难受呢?
想来想去,心下越发烦闷不堪,她遂重重地翻了个身,不料不当心地磕碰到腿上的伤,闷闷嘶了口气,忽地棉被教人一把扯开,一抹晕黄的光亮晃动,映着张俊美容颜,和他紧张地神色。
听见她的闷哼,夜惊兰拿起一盏烛台,闪身便进了里屋,来到苏茉的床前。
他伸手把她微微揽起,拿额头碰了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