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太子的性子本来就有些莽撞冲动,做事只凭着一股劲儿,就算在这深宫中游刃多年,也不曾真正深谙其中门道,所以自己这些年对他潜移默化的策反灌输,恐怕效果不浅。而此次郡主的事,正好是一个契机……
百里凌越猛地回头,眼中透出一丝亮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恕奴才直言,其实郡主之所以一再婉拒您,一方面是觉得自己是曾堕入青楼;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曾被六皇子退过婚。这两者加起来,她定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您。另外,就算郡主愿意接受太子,为人父者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更何况太子的父亲还是当今圣上!郡主这样做也是不相让太子为难啊……”
说罢,张辅微微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妖冶惋惜,又似乎是在为这段还未开始便要强行被结束的感情哀悼。
百里凌越眸色一沉,脸上的表情喜忧参半。
一想到张辅说的这些话,他的脑海中便闪过那张始终带着淡淡的忧虑却怎么也化不开的人儿……
她,竟是一直在为此惆怅?
而自己,却一直在逼她?
张了张嘴,百里凌越的心忽的一阵抽痛,他喃喃地道:“可她并不是真正的青楼女子啊,当时那样做,不过是为了逃避汝南王安排的婚约,她真正的身份是郡主啊!而被六弟退婚,也不是她愿意的,她也是受害者啊!”
“太子认为,皇上会因为郡主是郡主而忽略她进过青楼的事?皇上会因为退婚是六皇子提出的便不觉得郡主失了颜面?”
百里凌越双拳不自主地握了握,复又无力地松开。
“那就等本王将来荣登大统,到时候一定封冶儿为后!”
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信誓旦旦的样子,张辅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太子,恕奴才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若是等到皇上百年之后,郡主到时红颜已逝,届时太子又将有新欢,郡主怕是只能黯然**,又怎么可能再像现在这般全心全意不顾一切地爱着您?”
“本王只会爱冶儿一人!”
百里凌越狠狠瞪了张辅一眼,他不允许有任何人怀疑他对冶儿的感情!
张辅挑了挑眉,促销地笑了:“这话奴才信,可郡主只是个女人,这样的保证对她来说根本只是虚无到漫无边际的东西,太子觉得郡主会信吗?”
“那你要本王怎么办!”百里凌越此刻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全盘崩溃,他不顾形象地怒吼了一句,桌上的茶盏被他宽大的袖袍带过,房中只闻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之声。
张辅突然撩起袍角,缓缓地朝百里凌越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太子殿下,接下来奴才要说的话,可能是大不敬,甚至会为奴才招致杀生之祸,可奴才还是要说。”
百里凌越上前虚扶了他一把,可他却执拗地跪在地上,就是不愿起身,百里凌越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虽说张辅只是他身旁的一个奴才,可是他在自己身旁多少年了?
恐怕久得连自己都忘记了吧?
且不论他这些年忠心耿耿地为自己出谋划策,单说他这些年舍身为自己挡去的刺杀就不在少数,这样的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这般严肃地跪在自己面前?
隐隐地猜到他想说什么,可待百里凌越想要开口阻止已经来不及。
张辅紧蹙着眉,却定定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太子殿下,皇上这些年荒淫无道,后宫干政的事情屡见不鲜,虽然有您在前朝带领百官,皇后娘娘在竭力维持后宫秩序,可是长此以往,东启必定根基动荡,走向衰亡!所以奴才斗胆恳求太子,就算不是为了这天下百姓,就算只是为了郡主一人,也请太子趁早继位!”
百里凌越眉心一跳,双手抚上自己的太阳穴,拼命地按压着。
虽然他猜到,可被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他有些无言以对。
虽然张辅说他这是死罪,可自己又怎么可能真因为这种事让他去死?
“张辅,这种话以后不得再说!这次本王就权当没听见,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就是本王也保不了你,你明白吗?”
百里凌越的声音与方才的激动比起来略显沉冷,可拒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感情起伏,张辅还是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纵容”。毕竟今日若是换了旁人来说这番话,恐怕早就死无全尸了。
可是……自己的命是银楼捡回来的,今生必定是要亏欠太子了……
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张辅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今日这番话太子一定是听进去了的。
一时间,房里又只剩下百里凌越一个人。
他拼命抑制自己去想刚才张辅说的话,可越是压制,就越是会不可避免地想到。
张辅说的没错,父皇即便是对着自己这个太子,也已经多年未曾有过和颜悦色的时候了。小的时候,父皇还会偶尔流露一些对自己的关心,可是这些年,父皇的笑容从来都只施舍给他搜罗来的那些后宫佳丽。母后一个人在后宫苦苦支撑,靠的是她自己和娘家的力量,而不是父皇的宠爱,或者说,父皇从来都没有爱过她,一丝一毫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