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后,随着那个日子越来越近,杜山也越来越有些心神不定。再过些天,就是他离开这里的日子了。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湖北竹山的湖北银矿公司,但他并非这家公司的员工,而是湖北郧阳第八劳改大队的一名劳改犯人。第八劳改队和湖北银矿公司有劳务合同,劳改犯人为银矿公司挖矿劳改。
又一个班干完,杜山和同队的队友们从井下上来,又脏又累。上井好,大家一起去洗澡。过了九月,大浴室已经有热水供应。冲一个热腾腾的淋浴,然后再去大热水池里泡一泡,一天的疲惫能去掉大半。
浴室里,今天有些与往常不一样。
上百名队友也是狱友,都知道杜山过几天就要离开了,大家今天为他准备了一个仪式。
站在沐浴头下冲掉身上的污渍,他走到那张椅子前。
老王头笑呵呵的站在那里,等他坐下,便打开了自己的小箱子,那是一个剃头修面的工具箱。
一剪一剪下去,杜山头上本就不长的短发,纷纷落下,露出青色的头皮。剪完之后,老王头给他冲洗了一下,又拿出了一把剃刀,熟练的把那短寸刮的干干净净,露出一个锃亮的光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里的劳改犯人们就有了这样的一个习俗,刑满出去之前,要刮个大光头。
管教今天给了大家多一些的时间,并没有来干预大家的这个传统。
老王头也是一名劳改犯,过去是待诏。不过可不是什么大官,而是一个理发的。虽然古代中国男人留长发结髻,但也一样需要修理头发。和茶楼伙计被叫茶博士,医生叫大夫一样。理发的了有个很厉害的别称,叫做待诏。
老王头的理发修面的手艺很高,但早些年他曾经加入过流民叛军。在被当时的楚军俘虏后,被送到了这里劳动改造。因为年纪大。管教也给了照顾,让他负责浴室烧开水,以及给犯人们理发。
“重新做人喽!”
理发、刮面、修胡须、掏耳朵,一番熟练的动作下来,杜山已经变的十分精神了。
理完发后,杜山脱去浴巾,走到狱友们烧的那堆火前,就这样光光的跨过去。狱友们轮流接过柚树枝条,在杜身身上轻轻拍打。
仪式完成,管教也适时的出现,他拿来一套全新的麻布衣服鞋袜。
“跟大家告个别吧!”
杜山看着相处了三年的狱友们,笑了笑,“大家认真改造,争取早日出去。兄弟我先出去一步,到外面等大家。”
“龟孙子,快滚吧。”老人笑喊着。
“你奶奶的,到了外面老实点。别再回来了。”
...
带着大家的祝福,杜山换上了全套的新衣服鞋袜,头也没有回的出去了。按这里的习俗。就是离开的时候千万别回头。
虽然刑期还有好几天,但这里的规矩是,犯人可以提前一周离开监舍,到外面的一处房子里度过这最后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们不需要再去劳动改造,可以给他们一个离开前的最后准备时间。
出了监区,管教带着他去了狱长的办公室,路上,还给了他一支烟。
狱长办公室里。狱长放下手头的工作,对杜山道。“坐。”
“是。”
三年的劳动改造,让杜山身上甚至有了点军人的整肃风气。他坐下。腰也还挺的笔直,双手搁在膝上,不动如松。
监狱长从旁边取出杜山的档案,其实不用看,他对自己临里的这个犯人也相当了解。
杜山,湖北郧阳人,宦官子弟出身,读过书。杜山的出身很好,他的祖父曾经做过知府,后来被免官回乡,杜家在郧阳老家也有不少的田地,日子依然富裕。他父亲还是个秀才,后来改为经商,生意做的不错。但后来流民造反,杜家遭遇灭顶之灾,他们家的钱财粮食被抢,房子被烧,父母兄弟等被杀,杜勋被裹挟进了农民军中。
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直到被官军击败俘虏。因为他当时在农民军中已经属于一个小头目,最后被判了五年劳改。
在狱中度过了一段艰难时间后,他去了湖北银矿在竹山县的一个矿产,下井采矿,一挖就是三年矿。这三年里,杜山的表现一直很好,积极改造,因此得到上面的几次表扬,还获得了极其难得的几次减刑,最终,服刑三年后,他得到了提前释放。
“杜山,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杜山有些茫然,是啊,有什么打算?他的家早就破了,曾经的明朝也亡了。如今是大汉新朝,他们在劳改的时候,除了下井挖矿,管教也在晚上给他们开学习班,组织大家学习认字。他们认字学习,多数时候是直接拿报纸学习的。因此对于外面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也听闻了不少。
对于外面的那个世纪,他既有些向往,又有些恐惧。
他甚至都有些习惯这里的生活了,除了一开始时报恐惧不安,这两年多来,他早已经慢慢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劳改队里的生活并不是那么的可怕,在这里,除了没有自由,其余也还不错。管教们安排他们做事,每天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睡,甚至什么时候上工什么时候下工,什么时候洗澡什么时候吃饭,都有严格的规定。
但说起来,这里的劳动强度算不上很高,吃的也还不吃,隔三差五的还能有顿荤腥,每天都至少能吃饱。更别说还有热水澡,还有不错的监舍。
甚至比起他在叛军里的那几年,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