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生和周老爹前后脚到了家,这时候饭菜已经上桌,周老爷子已经端坐在上首,土豆娃坐在他
身侧,眼巴巴看着热腾腾的饭菜。
茨菰是南方种植的一种水生植物,深秋初冬开花,在冬天结成球茎,可整个水煮,也可剁块炒熟。茨菰跟莲藕一样深长于泥下,需要农人冒着严寒赤脚在水田里挖掘,然后还要在江水里把田泥洗涤荡净。虽然辛苦,可是本地人喜欢吃,尤其正月期间,人们难得沾肉荤,只有过年煮鸡鸭,大锅通常会扔二三十个茨菰,再加一块瘦肉,加水没过这些材料,大火煮开,起锅后咬开茨菰,又粉又香又甜,好吃极了。
镇上和山里的人家没有水田,要想吃茨菰,只能买,而且同平常日子的节省不一样,年节时就是最节省的人家,一买也是十斤起跳。正是因为销量好,价格又喊得起,因此乡间几乎家家户户种植,像唐家一向凭地里的出息挣饭吃,自然也有种植,不但种,还种得多。去年唐荷没有出门的时候,他们家种了五亩地,全家包括唐小山都一起下田,断断续续挖了将近一个月,中途把茨菰拿去又批发又零售(这句话好现代哟~),直到正月底才真正挖完。
有一回周南生去找唐荷,天色阴沉,淅淅沥沥下着冬雨,等他一路;一;本;读,窖剂江边,正好碰到唐荷同家人挖了茨菰在江边洗涤,心上的人儿穿着蓑衣,挽着裤脚踩在江水里弯腰干活?
隔着雨雾,他的心里就酸了起来。
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菇叶生愁怨。
少年的他听太爷爷念起这一句诗,只无端设想雨雾中的情愁,以为这样一种隔江相望的冷凉也动人,等到如今他年岁长大,有了自己牵挂的人,知道人世间的俗事,才明白情愁在心间,现实生活才是无奈,他心上的人是冒着严寒在劳作,简直要心酸得让人落泪。
那一刻他下了决心,娶她爱她,让她衣食无忧,让她远离酷暑寒冬的劳作。
唐荷嫁进了门,他娘把家里的事情推给她,他也知道得清楚,只是他心里想了一遍,觉得当年大嫂新媳妇进门,也要干一样的活,如今轮到自己媳妇,他也不能说什么,而且自己家除却农忙时候,平日也不过是挑挑夜香,浇浇菜地,以及在家里扫一下地擦一擦桌椅,媳妇就是再忙,也比她在自家辛苦劳作轻松许多。媳妇没有出声抱怨,他心里觉得她懂事。
只是如今一样的深冬酷寒,自己媳妇独自一个在水田里劳作,他就是想说服自己媳妇没有受到慢待,也找不到说服的理由。
周南生跟着下田挖了一会,眼见冬季天暗得早,暮色笼罩四野,唐荷仍然一声不吭地快速挖翻,不由出声劝她,“小荷,今天做不完了,咱先回家吧。”
唐荷沉默地直起身。今天一大早她跟杨氏就下了田,杨氏跟着挖了半个时辰,说头晕就先回去了。她自己除了中午回去吃了个饭,今天挖了一整天,一亩地也就是才挖了一半的样子。
“你把田埂上的茨菰先挑回家。我再挖一会。”
她又弯□沉默地劳作起来。
周南生无法,上了田,胡乱洗净两脚的田泥,裤脚放下来才感觉暖和一点。田埂上除了三桶装得尖高的茨菰,在旁边收割后的农田里也堆了好大一堆。他找到扁担,看一眼闷声干活的媳妇,挑起担子疾步回家。
暮色四合,村庄上空升起袅袅炊烟。
周南生回到家把桶里的茨菰倒在院中一角,堂厅里带着土豆娃烤火的徐氏和厨房里做饭的杨氏都闻声出来,看到他挑着桶还要走,徐氏连忙问道:“你媳妇呢。”
周南生闷声答道:“还在田里挖茨菰。”
杨氏听了,神情略有些不自在。徐氏也勉强挂上笑容:“天都快黑了,让她别挖了,家里已经做上饭了,赶紧回来吧。”
周南生嗯了一声,担着两只空桶还要往外走。
土豆娃牵着奶奶的衣角,叫住三叔,“三叔,裤子湿,冷。”
徐氏这才惊觉三儿的裤脚已经被田水浸湿,这种天,湿裤子贴着皮肤,能冷进骨头缝里,“南生,你换身衣裳吧,啊?”
周南生摇摇头,没说话,转身往院门走。
徐氏慌忙叫他,“那你喝碗热水,暖暖身子。”
周南生终于忍不住,“嚯”地转过身来,“我媳妇还在田里冻着呢,等她回来我们一起喝。”
话说完就大步走了。
徐氏傻眼,半晌有点心虚又有点生气地对着大儿媳妇说道:“我听着南生那话咋有点不对头啊?这时节在田里挖茨菰不可得冻着吗?”
杨氏有点犹疑,“娘,你说三叔是不是有点怪我啊,今儿本来是我跟小荷一起下田的。”
徐氏挥挥手,“这有啥好怪的,他要怪,也怪不到你一个妇人身上。按理说,这做活更该家里的男人去干,可是他爹四个不全空不出手吗?至于你,身体不舒服也没法子。嗳我说,大嫂,你这两天老说晕,又吐,你不是有了吧?”
杨氏下意识轻捂住肚子,“这个月的月信是没来……我也有点怀疑,所以今天就没敢撑着下地太久……”
徐氏顿时一扫郁闷,喜气洋洋地说,“待会东生回来让他带你去村头的郎中家摸摸脉。”又交待她,“既然有可能是上身了,你捡一两个自己喜欢的菜色,煮得清淡点,不要放重料了。”
“哎。”
周南生挑了三个来回,茨菰还是没有挑完。唐荷趁着最后一点光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