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适然木立,任她在怀里遮风避雨,任她如冰的五指抚过他的面颊,停在他的上唇边久久迷恋。就这样静静的,静静地等待夜之流逝,既不躲闪,也未曾给她一个温暖相拥。
晨曦的微光终于舍得洒向人间,车厢里仍是灰蒙蒙一片,燃败的蜡烛颓废在车边一角。长长睫毛之下,那一双瞳眸微微眨动,半响睁开。闹了半夜的雪瑶,困倦,却毫无睡意。因为一旦闭眼,无数交叠的鬼影,又会向她索命而来,上天无门,遁地无法,纵使逃离无间地狱,仍摆不脱恶鬼缠身。
稍稍侧头,便看见身上还盖着慕容诠那件貂裘披风,而她此时,正紧紧抓着罗阳的衣领,像受伤的小花猫,找到一株救命草,便要栖息在此。
“公主醒了?”罗阳睡得极轻,她小小的动作,他已清晰感知。此时,他正垂眸看着她,清风朗月,如沐春风,“车子里光线暗,微臣再取一支蜡烛来。”
她却没有放开他,那双曾经单纯澈亮的眼眸,流溢着透骨哀惶,“罗阳,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一直都会这样?直到被折磨致死。”
“不,不会的。”没有片刻迟疑,坚定到足令天下以信任相托,“公主只是过度服用了一些草药,导致精神恍惚,出现幻觉,待微臣查清这些草药,再对症开方,公主便可恢复如前。”
初晨,殷切的弱光洒在他们依偎一处的身影上,是微凉中唯一的暖。
“那还要多久?”雪瑶迫不及待。
“微臣正在研究,应该不久的。请公主再耐心等待些时日。”
两人分开,罗阳敛眉垂目,退到车厢外。
雪瑶身受幻象折磨,破解之法需一十八种草药调配得成,罗阳出来得匆忙,身边只有些处理外伤的药品。所以,为了早日回到南楚,两人从乡间赶超近路,车轮滚滚,马不停蹄。
几日后,置身青葱翠羽的山路中,遥遥一望,烽烟南京近在眼前,过了南京,就到了诗柳繁华的杭州故土。
没有了故乡情,踏在脚下的土地,可还有青涩的泥土芳?可还唤得起那锦瑟流年?
当然不会,本就不会。因为她记忆中的美好,从不在此……
马车骤然而止,雪瑶不由自主随之向前倾身,慌忙间扶住车厢壁侧,正要掀帘询问,车帘已经大开。一阵风,带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那是一个女子,血色染成绯衣,如画的眉间微微皱起,漾着冰冷的杀气。
是七绝。
两个绝世女子面面相觑,都是一惊。
七绝捂着右肩,指缝处,血汁仍是不听话地淌下,似冬日里刚刚融化的水,漫漫淙淙。她的衣襟破了好几处,因为遍身血迹,早已辨不出,到底是她的血尚未凝干,还是别人的污迹溅了白衣。
一瞬的对视后,七绝近到她身边,冷如冰,寒似铁,“有人在抓我,借我躲下。”
没等雪瑶答复,隔着车帘,已传来罗阳的温声,“公主?”
“我没事,继续赶车。”雪瑶淡淡答来,故作镇定。
“是。”罗阳也不多问,驾车继续前行。
车厢内的两个女子一片寂静。七绝的眼眸轻轻忽闪,欲开还合,似要进入沉沉迷梦。
“停车,我们要找人!”车外,一声尖锐的暴喝,搅碎了所有表面的祥和。